風驚月一直記得自己還有一個說出去很能唬人的身份——武林盟主,也還記得要揭發餘再之暗算血怒門的詭計,可是現在局勢愈發混亂,朝廷也深陷其中,她們一定要穩紮穩打。
風驚月問楚惜華:“周邊駐守的應國将領的動向能探查到麼?”
“說道這個,就不能不提一個人,廬州鎮将之女姚震,父兄死後,她扛起戰旗對抗陳兵。傳說她悍勇無比,附近州縣的有識之士争相投奔。同時,她還廣收流民,說是要建立娘子軍呢!”
楚惜華說起這個在亂世中突然殺出的将軍,語氣也變得激動了起來,隻不過眨眼間就又歸于平靜:“但她并未領旨受封,就領兵擴軍,若是朝廷想追究她,隻怕于她沒有半點好處。”
呂婵見這比一鍋粥的還亂的局勢,不由得歎氣,對着風驚月道:“都說江湖和朝廷最好不要攪和到一起去,朝廷總愛說‘俠以武犯禁’嘛,可這下子要鏟除餘再之、扳倒他的陳國,光靠江湖人士的力量絕對是不夠了。”
說完,她又歎了一口氣。
這場大亂哪怕沒有餘再之,也會有張再之、王再之,最終都逃不掉父權社會的因果律,亂世盛世反複交替出現,正是應了那些人最愛念叨的一句“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幸好現在有了變數,這兩位太後就是麼?
“不過,如果兩宮太後當真有眼光,定然會将應國舊臣姚震拉攏到自己的陣營中,畢竟姚震在前線抗敵,為應國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若是姚震在前線得到了支持,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和她合作?”
風驚月聽完,看着在地圖上浔陽北部的廬州,心中仍在沉思,是提前揭穿餘再之的面目,讓姚震得知武林盟的立場,便于合作?還是趁着如今戰鼓緊急的時刻先去支援?
前者更妥當,但牽扯更廣,也容易生變;後者雖直接,但也不能确保對方就一定歡迎自己。
加上她一旦出手,就意味着江湖和朝廷在明面上搭起了關系。
不好辦。
巫濟趴在桌上和靈互動,優哉遊哉地聽着楚惜華的話,時不時跟着大家的思路看一看地圖,她似乎沒有被這緊張的氛圍牽動,她注視着眼前兩塊被帶出來的晶石,她的主要任務是合理運用石頭,那麼是用以引爆蠱蟲狂暴還是……
她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奇思妙想來,這個想法究竟有沒有可操作性行呢?自己也說不好,她擡頭見衆人皆沉思不語,幹脆開口就道:“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還讓低頭注視她的朋友們看到了一張燦爛的笑臉。
有些事耗着時間也未必能想出最佳解決辦法,阿濟的提議也不錯,到了飯點就該吃飯,剛好讓大家都沉下心想想。
見衆人散去,楚惜華剛想與風驚月私下商議,眼下正是好時機。
楚惜華用肘輕輕碰了碰風驚月,跟她說起了另一件自己調查很久的事:“楚焰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呂婵心道,被餘再之抓走的楚老三死了?
也不奇怪,餘再之不養閑人,他這樣臨陣脫逃的膽小鼠輩根本不能入餘再之的眼。就算他是想借血怒門的勢,但現在血怒門早已經分崩離析,利用價值大大降低,隻剩下一個強調身世的作用,在已經臣服他的大軍面前,就顯得不太重要。
更别說楚老三這樣的纨绔了。
“斯人已去,還請姐姐節哀,若不是當時我們身陷于蠱禍之中,隻怕還能有營救的時機……”楚惜華倒還想着安慰風驚月,畢竟是和姐姐一同生活了十幾年故人,還有感情也不足為奇。
“哦。”一聲簡單的回應裡帶着些許低沉和麻木,語氣沒有太大波瀾,過去的十幾年早已經被聽風崖上的刀鋒徹底斬斷,沒什麼值得風驚月留戀的了。
她頓了一會兒,終是開口:“江湖紛紛擾擾,誰又能保證事事皆能如自己的意?他被餘再之抓走,我擔心的反而是他說出了事情真相,讓你我的身份在餘再之面前爆了光,你能查到餘再之有什麼異常舉動嗎?”
這才是楚惜華最擔心的事!方才的問題不過是投石問路罷了。
她來找風驚月,除了告知她們太後輔政的大事之外,就是要商議這件事該如何應對,沒想到姐姐也最在意這一點。
楚惜華搖搖頭道:“探不出什麼蛛絲馬迹,現在根本無法确定餘再之知不知道真相這件事,雖然娘可以為我們作證,血怒刀也在我的手裡,但他若是發起瘋來,就不容樂觀了……”
現在風雨飄搖,對方來勢洶洶,節外生枝絕不是一件好事。
“先下手為強!”風驚月斬釘截鐵道,“先把他暗害血怒門和培養蠱人的消息放出去,讓他承奉天命而來的形象破裂,他就算再拿你我的身份說事也未必有人信他了。”
如果楚老三并未透露給他,或者是還沒來得及透露給他就已經殒命,那就最好了。
商議完畢,二人也下樓用飯。
下了雨後,那些作物倒也不是在幾天之内就全部長出來能擺到飯桌上了,可客店的老闆依然是極高興的,連打算盤的聲音也輕快了許多,倒成了雨聲中特别的伴奏。
而這首由天和人共同演奏的樂曲突然變得不和諧了起來。
兩人耳力極好,很快就察覺到了遠方的聲響,有嘈雜的吆喝,有狂亂的馬蹄和喊殺聲!
呂婵的目光如穿越天塹和海峽的鷹,在急如密鼓的雨勢中一往無前,她尋找着聲音的來源,最終鎖定了浔陽城門,多達百衆的江湖人正烏泱泱而來,對着城頭守軍發起了進攻。
這座安逸的城池瞬間就充滿了血雨腥風帶來的恐怖,傳令的兵丁還沒來得及騎馬出發,通知城中官署和百姓,就已經被殺入城中的江湖人一刀斬下。
客店内,飯桌上,兩雙筷子架到了瓷碗上,“叮”的一聲輕響後,兩人拿起刀,縱身而出。
道上房屋青瓦叮當,雨中二人飛檐走壁,刀氣與殺意凝成身上一幅看不見的铠甲,将落在她們身上的雨反激成身側的白色水霧,而那層水霧在雨中也僅存刹那,隻因那兩道身影實在是太快了。
城牆高聳,連日的雨将磚石的色澤都往濃重繪去,濃得令人壓抑,但地面上橫流的鮮血,反而讓這一份壓抑中多出了一份觸目驚心。
厚重的城門在江湖人突如其來的圍攻中根本來不及關閉,等風驚月與楚惜華二人趕到之時,城門口的厮殺已經愈演愈烈,這些江湖人膽敢對應國駐防的守軍下手,必然是受到了陳國的指示,而陳國派出來的這些江湖人也不是泛泛之輩,身着甲胄、配備精良武器的兵丁竟然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