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拿塊棗糕。”他騰不出手,反正烏行鶴就在旁邊,幹脆用肩膀撞了撞對方。
前一秒還在談什麼殺人追命、斬草除根,下一秒話題就偏到沒邊兒去了。
而烏行鶴對此居然也毫不詫異,自然而然跪回案邊,繼續侍奉。
“是,殿下請用。”
燈燭輝煌,兩人若無其事、處之泰然——從這種邪門角度來看,二人的确異常同頻。
糾結的隻有唯一一個在場匿形的第三人。
【噫——才見了一面,就躲在陰暗漏雨的柴房裡日思夜想,好變态好偏執!】小九義正辭嚴,指指點點,過了兩三秒,又沒忍住漏出笑聲,【…嘿嘿嘿,畸形的愛……】
“……”
又愛上了是吧?
易禾咽下嘴裡食物,繼續話題。
“我記得那做局仙人跳的夫妻倆帶了個孩子,你把那孩子帶走了?”
烏行鶴:“嗯。他臉上并非怪斑,是淤血。”
“猜到了。孩子呢?”
烏行鶴将盛了一半的骨碟扯下,換上新的:“京都南郊羅家村,有一戶夫妻求子未得,放他家門口了。”
易禾奇怪地瞅他:“你人還怪好的咧。”
烏行鶴淡笑:“功德不在我,而在殿下。”
“當日若無殿下解圍,屬下再受刁難,怕是要情急失手了。”
……
彼此既攤了牌,在那一間狹小無人的包間中,烏行鶴身上那層“禮法”的皮被一塊塊剝去。
他似乎并不介意在易禾面前留下話柄。易禾也琢磨不透他所思所想,隻能憑經驗判斷——
一般來說,對某人毫無忌憚,要麼是全心信任,要麼是沒放在眼裡……他一個無能纨绔、病态體弱的皇子,估計是後者吧。
好在烏行鶴雖言語無所顧忌,行為卻還與“規矩”二字沾得上邊,始終侍奉着易禾用膳。
菜品吃不完,易禾喊來小二打包,烏行鶴結完賬,又走入夜中人來熙往的京南街,照約定給易思丞買些小孩兒喜歡的零嘴玩具。
路過面具攤,烏行鶴步伐一頓,短暫駐足。
易禾轉眼望去,秋風掃蕩、燈火晃動中,一隻白龍馬的面具挂在竹竿上,他念起易思丞喜歡馬兒,扯扯烏行鶴衣衫:“給小十一帶張面具吧。”
“好。”烏行鶴依言同老闆交涉。
白龍馬面具到了易禾手裡,他若有所思地問:“……當日我和喻謹一人戴了隻面具,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那晚,連他這頭标志性的卷發都被紮成了丸子,不應該看得出不同啊。
來往者衆,有人擦肩而過,撞到易禾的肩,他被撞得往右颠簸兩步,擠到烏行鶴身前。
正在這時,烏行鶴恰好低下頭來,輕輕嗅氣,然後說:“聞到了殿下身上的味道。”
易禾對他的冒犯已經免疫,擡手在肘間聞了聞,好像聞到了:“桂花的味道?”
烏行鶴搖頭:“是殿下的味道。”
“……”易禾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頭,慢吞吞咽下了一句話。說出來怕要得罪人。
——隻有狗能聞出每個人身上不同的味道吧。
夜濃。
向甲兵示以腰牌、一腳踏入赤血色宮門内,烏行鶴自覺落後易禾半步距離,星目垂視,将脫下的一層層皮又照樣穿了回去。
去到易思丞殿中時,對方還沒睡下,正坐在闆凳上翹首以盼。看到二人帶來一堆大小包袱、還有那隻威武神氣的面具,激動得抱住易禾大腿,什麼好話都往外飄。
回宮,易禾讓烏行鶴去吃飯,自己洗漱歇息,躺在床上,帷帳朦胧映出窗口月色。
一道巡視的人影自窗棂外一晃而過,身形有些眼熟,卻并非烏行鶴。
“小九。”易禾突然開口,抱着被褥與膝頭,“書中世界劇情發生扭轉,并不是什麼大問題對吧?”
【嗯?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不過我也沒經曆過什麼特大劇情變故……怎麼啦?】小九問。
易禾:“上回你說的那個世界…就是那個穿書者最後當上總統的世界,也沒出任何問題?”
連世界本身的運轉邏輯與特色都受到變更,屬實是重大劇情變故了。
【沒聽說有問題诶。】小九搖頭。
易禾又說:“但書靈會召請穿書者進來,更正脫軌的劇情,總不能毫無目的。一定還有潛在的影響。”
這就到了小九的知識盲區了。它才誕生不久,與其他書靈溝通不算多:【嗯……說得也有道理。】
易禾一隻手支在膝上,托着半邊臉:“或許是為了預防某種…毀滅性的變故?”
【唔……怎樣算是毀滅性的變故呢?】
“比如…”易禾聲音放輕。
“大俞江山改朝換代,天下不再姓易?”
這話非同小可,讓誰聽到都是滅頂之災。小九困意吓沒了一半,怔怔道:【那确實。畢竟《九州風雲錄》是基于大俞恭衡朝奪嫡一事展開的。若連大俞本身都不複存在……】
“再或者,主配角,也就是易珩、易長祀、易裴賢、易允、易禾等人都…死于非命呢?”易禾又說。
小九愣了愣,認真道:【我沒經曆過、也沒聽别的書靈提起過這種事……但若真的發生了,絕對不會平安無事。】
惴惴問:【小禾,你是感覺到什麼了嗎?或許和《九州風雲錄》破損有關?】
易禾淡淡舒一口氣,搖搖頭:“我隻是問問,你别擔心。”
隻是一個毫無根據的大膽猜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