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京禦史府上,王雪衿一面幫着甯瓊詩處理要務,一面給眷戀她的花樓娘子回信安撫。
甯瓊詩帶着方從驿站傳來的軍機密信前來尋她,一見她便省得是在給哪個花娘寫胡歌野調,輕咳一聲,“詠之姑娘。”
王雪衿撂下筆,上前拱手:“殿下,可是平州有消息了?”
“差不多了,東啟退兵,寶印也拿到了,不日師傅她們便會凱旋歸來。”
這封密信是殷長戈親自執筆,把這些日子以來的戰況一一細述了,王雪衿看罷卻皺起眉頭。
甯瓊詩忙探身問,“詠之看出甚麼端倪了麼?”
“按信上說,東啟統帥帶的那支兵最少,還有寶印…合該盡數是精銳才是……卻輕易便叫人給滅了……那真正的精銳去哪了?”
兵士突然截斷寶印、寶印缺角與碎玉全然吻合……仿佛都在向他們傳達這枚寶印是如假包換的真寶印。
可…
王雪衿握住手邊書案上的硯台,又拿起禦史玉印,硯台磕在玉印上,玉印完好,硯台碎做兩塊。
那麼太子寶印的硬度可想而知,王雪衿又捏起硯台上零落的碎片,呈在指尖給甯瓊詩看:“且不說寶印為何那麼輕易便落下一個角,玉石碎裂總歸會有殘渣…若能完好拼接……倒像是有意為之。”
“…殿下可有收到長歡将軍那邊傳來的消息?”
“……未曾。”
話落兩人驚懼相視,齊呼:“…中計了!”
立時一封百裡加急的書信自雀京傳去平州,徒留禦史案前的兩人難耐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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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烽火地,樹墜血雨,屍肉橫飛。
一人獨馬孤劍,殺了個屍橫遍野。
“交出寶印,吾等饒你不死,允你留在營裡伺候我身後這幫将士。”
張绮月握緊手中長劍,骨節咯響,擡眼抹了一把面上的血與塵,滿目鄙夷道,“做、夢。”
馬上的先鋒官隻是蔑笑,揮手調上一支數十人的兵隊,惡劣地作弄一般耗着她的體力。
張绮月也不再多言,隻是咬緊牙關揮劍惡戰,兵士皆圍作一圈,她腹背受敵,劍刺前方,後背便要挨刀…劍攔後方,身前又應對不暇。
戰至此時,她一改先前的身法,往往幹脆利落一劍封喉,溫熱的鮮血淋落在她臉上,也隻是麻木抹一把眼,保視線無阻。
以血潤唇,以殺醒神。
倦麼?懼麼?卻敵不過她要殺出一條血路的歸心。
周遭的屍身開始堆疊,卻仍有無窮盡的兵士朝她奔來,這般陷入無止的殺戮她不免心生絕望……手中長劍恍惚,她幾乎想要自刎于此,隻恨自己有負國與民。
她們原本是要調兵離去的,張绮月回頭探查時,卻發現了被先鋒官藏匿的寶印…她拿到了寶印,也搭上了随她而來的娘子們的性命。
所以你不能倒下。帶不回寶印,她們的亡魂亦不會安息。
她以此為信念,拖着身軀苦戰至此……對不起……她撐不住了……一柄刀脊劈落在她腿彎,張绮月一膝落地,忍不住拄劍痛哭。
風卷血氣,天地皆靜。
周遭的長刀向她逼近…再逼近……
“铿锵”一聲,幾把刀落地,一柄越千人而來的長槍與刀刃擦過,冒出滋滋星火,紮入被血色覆蓋的大地。
張绮月怔看着眼前的長槍,知道是殷長歡來了……是她的嫂嫂…是她生死與共的阿姐來了…
淚還含挂在眼周,她卻獲得了有如涅槃的氣力,雙手奮力拔出眼前的長槍,再次投身殺戮。
眼見對方援軍已至,先鋒官也一聲令下,千軍齊發。
殷長歡黑馬長槍,一路殺到張绮月身前,看清她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的模樣不由哽住,伸手将人拉上馬。
她的指是糙的、布滿舊傷和老繭的,握住張绮月時傳來的溫熱卻讓人眷念到忍不住伏在她的肩頭放聲痛哭。
“再堅持一會兒,”殷長歡手中的槍不停殺戮,對身後人說話的聲音卻近乎溫柔,“再堅持一會兒,姐姐就帶你回家。”
兩方人馬在殺戮下驟減,卻忽然陷入了對峙。
殷長歡蹙眉,覺出幾分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