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涼意更重,夜露透過了她的外衣,有些刺人。邵歲頤坐上了馬車。
皇帝病重的風波雖然過去了,但在她這裡的影響還遠遠沒完。
邵歲頤牢牢記得,沒有蔺向松的提前布局和裴識夜送信,自己定然猝不及防,毫無還手之力。
她必須有自己的可用之人。
借籌備祭典的收尾事項,邵歲頤今日來了司天監一趟,認真朝蔺大人道了謝。
對方絲毫沒有記怪之前的冷淡,還是溫和有加。
為免得她人非議司天監心存偏頗,和皇子結為黨羽,私下裡,蔺向松定下了另一人與自己往來聯系。正是自己第一次去司天監那日随行的姓張的監生,名為張冕,卻也是一名男官。
不像裴識夜那樣的抗拒和冷淡,那張監生對自己和顔悅色。他在司天監久了,也稱得上博學廣知,辦事盡職盡責,還時不時講些觀星的奇聞轶事。
自己要挖人才,這種為人周全的也不可少。
二裡地說遠倒也不遠,邵歲頤思索着撩開車簾張望,便遠遠能看清了城東的牌坊。目光随意地掃過去,天色不早了,上工的行色人寥寥,牌坊旁卻停着一輛馬車。
邵歲頤一行人走得越來越近,見到那車上挂着素淨的燈籠,一個“姜”字寫得端端正正。
“姜”?看這高頭大馬,又打着燈籠,難不成是和丞相姜玄升有什麼關系?
雖然和自己無關,可邵歲頤今日操心着布置自己的陣營,對當今丞相自然是在意的,不免多看幾眼。
待邵歲頤要離開,那邊卻跑來一個小厮,叩拜了請她留步:“殿下千歲。我們公子想請殿下一叙。”
邵歲頤撩開車簾:“你們公子是?”
身後的金鈴發出一聲抽氣的聲音。小厮的眼睛睜大了,嗫嚅着,看着邵歲頤的臉色:“姜相家唯一的男兒,姜潼。”
邵歲頤踏進酒樓,這家酒樓與上官妍愛叫她去的那種不同,素淨雅緻,可她竟然感到有些拘謹。
她悄悄問金鈴:“為什麼你方才那個表情,我一定得來嗎?這姜潼公子……為什麼你這麼怕他?”
“不是的,不是怕他,殿下,”金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雖然姜公子是和其他男子不一樣,但仆俾不是怕他,是因為……您之前不是一直很喜歡姜公子嗎?我怕惹到了他,殿下以前的功夫就都白費了……”
知道了那是姜潼,邵歲頤回憶起遊戲裡的情節。
如果很喜歡指的是百依百順的話,那确實如此。姜潼的好感值不知為什麼很難刷滿。
以至于從前在遊戲裡,自己一直有一個疑惑——
姜潼的人設,就是看主角不順眼吧?否則為什麼惡意卡着自己的攻略值?邵歲頤做了許多努力,卻還是卡在了九十九再也不動。
“我以為,今天姜公子主動相邀,是殿下終于要得償所願了!誰知,月餘不見,殿下現在卻認不出姜公子的馬車……”
“我為什麼會連人家的馬車都記得?”邵歲頤迅速打斷,疑問道。
“殿下忘啦,去年踏春,殿下硬要和人家裝偶遇,尾随馬車跟蹤了好一段路,差點被相府的護衛當做賊人。還有每次下學,衆太學學子都看着的時候……”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說了。”邵歲頤嘴皮快速一動,推門走進了房間。
但為什麼對方如今反而願意來主動找自己?
門開了,一身靛藍色衣袍的男子站了起身,低頭行禮,儀态翩翩,眉眼低垂。
他确實如金鈴所說,和普遍能見到的其他郎君公子們不同。如果說梁有儀像是一塊瑩潤白玉雕琢的平安扣,那麼姜潼就像是一尊黑玉山石擺件,雖精心雕琢過,卻仍保留有棱角。
他的面部線條格外鋒利冷峻,眉骨更高,顯得有些嚴肅不近人情,卻又叫人覺得,高門大戶的男子,應該就是這般有性格的。
“姜公子。”邵歲頤按下心中計較,點點頭示意,面南而坐。
見對方舉杯,邵歲頤也禮節性地端起酒杯,卻覺得不太妥當。在這個朝代,雖說也沒有封建到男女徹底不能同席,可孤男寡女,終究不太妥,何況,此刻已近深夜。
不過,既然是對方主動,他不怕被人議論清譽,自己又有什麼好怕的。這個人,是從來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邵歲頤仰頭喝下。
小二隻管上菜,姜潼不怎麼吃,也不發一言,仿佛隻是想請邵歲頤吃這麼一頓飯。
邵歲頤忍不住又去動那盤自己愛吃的松鼠桂魚,對方突然開口,邵歲頤一抖,戳斷了魚尾巴。
“我看到那個人了,在飛燕巷,偶遇。”
邵歲頤瞬間意識到她說的是誰,大殿下在飛燕巷養了一個買來的花魁外室,知道的人不少。
“那又如何?”
“他喜歡的是他那個随從,是嗎?那個勁裝的女子,很關照他。”
邵歲頤一噎。小懷對虞榕是坦坦蕩蕩,可外人看來倒真像是有私情的樣子。
“咳,那又怎麼樣,”邵歲頤反正也沒有什麼不願戴綠帽的堅持,反而覺得若是兩人有情,成全也無妨,“我就是樂意由着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