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上官卓的注意是她故意的,那副勵精圖治打算靠治水打個翻身仗的樣子,也是刻意營造出來的。
這谷前她得去。誠如工部尚書所說,錯過了當下的機會,來年夏天,又是不得安生,她若不去,邵延清也是必然不去的,多半治理結果依然如同往年。
但邵歲頤也不是不顧自己安危的聖人,她要去,更多的是有自己的理由。要打出自己的招牌,首先要先立一個人設樹一個名頭,讓他人投靠自己也有個支點。貼近工部尚書這個清流,不僅于名聲有利,更是能赢得皇帝的信任。
但邵歲頤不能就那麼順着對手的心意,被推出去,更不能絲毫不做準備,那谷前一事必失。
“喲,殿下今日在家,”近日孚奎為府上買了下人送來,邵歲頤交待了老淩,隻管讓她任意進出,“小道還以為,殿下又是去了書庫。”
殿下在不在府上随便找個人一問便知,邵歲頤沒好氣地擡眼看了她一眼,順手丢出箭矢,又沒中,壺身被敲出“當”的一聲響。
邵歲頤皺皺鼻子,将手中的箭丢向她一支,孚奎連忙舉起手臂遮擋,箭輕飄飄地掉在地上。
“依你之見,谷前治水一事,不該去?”
姜潼勸她别去,若是孚奎與相府一條心,應當也這樣勸自己。
“若為自身安危,自然是不去。可若殿下想去,也有去的法子。”
聽到這樣的回答,邵歲頤若有所思:“說說看?”
“聲勢二字,要聲夠大,才有破竹之勢。殿下此去,必不能默默無聞。”
……
次日,邵歲頤親自拜會了工部尚書徐敬。
見邵歲頤前來,對方很高興,頹喪之氣一掃而光,邵歲頤一見就知道她在邵延清那裡必定是不歡而散。
“殿下請上座,殿下是願意去谷前?”
邵歲頤卻不坐,在正廳裡繞着圈看來看去。
“徐大人這樹種得好,遮陰納涼。”邵歲頤仰頭看窗外。
“多謝殿下……?”
徐敬一頭霧水。夏天倒還能誇一句納涼,冬天還是遮着窗,是府裡失于打理了,怎麼反倒落句誇獎。
“大人這寶瓶不錯。”
那哪是什麼寶瓶,隻不過是個素瓷瓶。“若殿下看的過眼,不如就送給殿下。”
“那怎麼好意思,無功不受祿啊,大人。”邵歲頤咧嘴一笑。
“隻要殿下願意坐鎮谷前,臣這裡有的東西,殿下盡管帶走。”工部尚書直腸子,便說道。
“不對吧,谷前治水,是朝廷的事,賞賜也該由朝廷來出,大人說是不是這個理?”
尚書聽出來了話裡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
“我不是提前替自己求功勞,”邵歲頤幹脆地落座,“我可以去治水,但需要朝廷給我最大的支持。”
“殿下要什麼,微臣都可以替殿下向陛下奏請。”
“直接說沒用,你去……”邵歲頤示意工部尚書也坐下,壓低聲音密謀了起來。
“這……說這話有用?”工部尚書将信将疑。
邵歲頤一挑眉:“殿下一言既出,你還怕什麼?左右這差事是我接了,能不能做成也是我的事,大人隻管照辦。”
……
金殿上,皇帝談完了其他要務,還沒退朝,若有所思。
工部尚書順勢出列啟奏,皇帝眸光微動,心知是日子定下治水的事了。
再不行動,天氣真冷起來,土地變硬,更不好辦。工部尚書一如既往,掏心掏肺。
往常,朝堂上有她一人啟奏就足夠了,接下來皇帝就該有條不紊地安置,可沒想到,又有幾人零零星星站出來,相繼奏請陛下盡快治水。
哦?皇帝看向徐敬。她一向孤僻剛直,今日竟叫人附和自己,谷前縣的事,真讓她這麼心急?
但徐敬睜着兩眼直愣愣地看了看衆人,又看了看皇帝,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會出列。
唯有邵歲頤偷眼将附議的人看了個遍,記在了心裡。上官卓一直避世稱病,連朝都不必上,這件事她必然不會直接向皇帝啟奏,隻需要讓自己親近的臣子出面即可。
皇帝看了看殿下的情景:“誰願往?”
邵歲頤悄悄将腳步朝隊列深處移了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皇帝貌似無意地掃視過來。就算沒有人提邵歲頤的名字,她也聽說了近日她對治水格外上心的事,不知她為何此時卻隐藏着自己,還不站出來。
殿中一時寂靜。
後排出列的一臣沒忍住:“臣聽聞,大殿下愛民如子,對治水一事頗有見地。”
聽聞有人出頭,其他人也連忙附和。徐敬聽了,一喜:“若殿下願親臨坐鎮,那必然……”
“不可!”一人喝住,快步出列,“谷前縣,殿下不可前往。”
衆臣都驚詫地将目光投了過去,隻見那正是羽林軍京畿衛指揮使。
來了。邵歲頤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一提。
“近日,小林村報案頻繁,那裡居住最多的,正是今夏逃水患來到京畿的災民。谷前民風刁蠻,流民來到京畿尚且如此,而據當縣禀報,一年大小沖突遠超它縣數倍,可見此地危險,天潢貴胄,怎麼能親臨險地?”
“何至于像指揮使說得這般不堪?不過是普通民衆罷了,距京城又不遠,隻不過是遇災,災民争搶食物才會沖突,哪裡就像不開化一般?為此,才更要治水!”
“這奏報總做不得假,”指揮使分毫不讓,“臣奏請,實在不可!”
“這,指揮使總要為萬千百姓性命考量!”
“難道徐尚書不為殿下安危着想?”
兩人在朝上嗆起聲來,誰也不肯相讓。
“這……”終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來,卻是禁軍副指揮使常堅,“護衛皇室也是常理,可近些天京中偶有異動,卻有些調撥不開,又怕大軍出動,民心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