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沒有預想中的沉默,卻仍然比以往任何一次安靜許多。溫錦年舀着碗裡的茄汁湯,莫名覺得這湯淡得離譜,他甚至都要懷疑它沒放鹽。
回家的時候更是安靜,除了鞋踩在地闆上的聲音,什麼聲音都沒有。
失去了聲控燈光源後的樓道更是如此。
周圍很暗,很安靜,僅能勉強擠下兩人的樓道,他們并肩默默地上樓,彼此什麼話都沒說,隻剩手臂時不時靠在一起時傳遞的熱量。
樓層不是很高,所以很快就到了。池淮穆站在門的旁邊,看着人摸索着把鑰匙插進鑰匙孔,旋轉了兩下将它擰開,然後把手伸過去,摁開了旁邊的燈。
屋内的白熾燈亮起來。
白色的燈光打在地面,照亮了溫錦年的臉。少年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的,看向他的時候,那雙眼睛仍然漂亮。
“謝謝你送我回來。”
對方說得很輕,聽着還莫名地溫柔。
池淮穆勾了下唇角。他低下頭,一隻手已經扶在了門上:“沒事。你進去吧,我關門。”
溫錦年沒動。
池淮穆以為對方在發呆。他伸出手,在溫錦年面前揮了揮:“溫同學?”
溫錦年眨了一下眼:“嗯?”
池淮穆彎起眼睛笑:“在發呆嗎?”
“……”溫錦年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沒發呆。”
“我剛剛在……考慮你說的事。”
“喜歡”這個詞,其實在溫錦年的字典裡,早就已經模糊不清了。
十七年的人生裡,一次次被抹除,一次次被遺忘。
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是可以被人喜歡的。
“之前,有一個朋友和我說……”溫錦年捏着門把手,說得很小聲,“喜歡是一個很奇怪、也很神奇的事情。”
“他告訴我,當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你會發現,你的生活已經離不開他了。”
掌心黏糊糊的,很熱,大抵是因為緊張而出了汗。溫錦年咬着牙,努力抹去自己想要逃跑的想法,一點一點往外吐字。
現在跑掉的話,也太不負責了。
再說了,他也願意把他的想法,全部告訴給對方。
“池哥,”溫錦年擡起頭,認真地看着池淮穆的眼睛,“沒有你的話…我的生活,絕對會變得很糟很糟。”
離不開了。
這應該是溫錦年早就該察覺的事。
淡薄掉的情感,遲鈍的思維,讓他不知不覺中也錯過了不少美好和驚喜。“喜歡”的情緒被埋得太深,所以最後在他的意識裡,全都被同化成了“友情”。
事實上,才不是這樣的。
他需要對方。
因為喜歡,所以需要。
“所以…我想說……”
話音未落,溫錦年隻覺得腦袋一熱,從脊背麻到了全身,麻得他幾乎不能動了。
“我也喜歡你。”
很喜歡。太喜歡。最喜歡了。
字字句句,點點滴滴,他無法說出來的那些詞,全都在這一瞬堆積成了喜歡的形狀,控制着他的思維,讓他艱難地吐完了這些話。
他溫錦年這輩子,再不會這麼喜歡過一個人了。
黑暗的樓道很安靜,唯有屋内的一點燈光照亮了池淮穆的臉。這溫錦年的一番話裡,對方一直未發一言,可溫錦年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一點一點變軟。
很溫柔的眼神。
像月亮。
“那個……”半天沒等到回應,溫錦年無措地拽了一下衣角,窘迫地想岔開話題,“現在時間也晚了,要不你先回……”
話還沒說完,就聽“吱呀”一聲,半掩着的門又被拉開了一點。
随即,薰衣草的香味貼近了他。
溫錦年沒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就感覺到肩膀一沉——是池淮穆的手搭了上來。
并把他又往前帶了帶。
他意味不明地笑:“嗯,是很晚了。”
溫錦年沒理解:“那你還——”
下一秒,池淮穆低下頭來,在溫錦年迷茫的眼神裡,嘴唇很輕地貼了貼他的額頭。
“所以,”他的聲音溫柔,“沒有人能發現。”
溫錦年瞪大了眼。
手緊緊地拽着衣角,一會兒又松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大腦混沌一片,近乎一瞬間死了機,溫錦年嘗試了無數次,都沒能使它重新啟動。
“早點睡,”池淮穆暧昧地捏了捏他的發尾,随即松開了那隻放在門上的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和他告别,“晚安。”
溫錦年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在黑暗裡打開手電筒,晃晃悠悠地走下樓去。
兩分鐘後,他才輕輕地帶上門,把書包往沙發上一丢,然後匆忙扯過抱枕,死死蒙住了還在升溫的那張臉。
……
壞家夥。他在心裡狠狠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