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是失血過多死的。
他躺在古怪的法陣中央,意識随着精力的消逝逐漸昏沉,眼前最後的景象是哭喊着卻被同事按倒在地的父母,穿着沾着血迹的手術服的醫生面對着瀕死的傷員無動于衷,以及一雙映入眼簾的黑色皮鞋。
把他從藥品櫃中拽出來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笑容猙獰,嘴角幾乎要咧到耳側,賀知卻覺得他在哭。
男人低聲道:“痛苦嗎?”
賀知感覺靈魂在被逐漸抽離肉/體,痛感變得不再清晰,他沒有力氣回答,但男人也不需要他回答。
“我的家人都經曆了和你一樣的痛苦……”段源軒壓低了聲音,這場實驗的成功與否他并不關心,他隻是憐憫地看着男孩,并透過賀知看着自己無辜死去的家人,恨到咬牙切齒,“一群該死的科研瘋子,要不是他們,誰都不會死……”
“從你開始,從你的父母開始,我要所有人都體驗我的痛苦——”
“我要這個鎮上所有人給他們陪葬。”
……瘋子。
賀知不想死,恨意和憤怒在他腦内燃燒,可油盡燈枯的身體無法支撐他承受這麼濃烈的情感,他的生命流逝得更快了,閉眼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又失敗了。”
它再次有意識是在神寺,穿着道袍的人圍着它,叽裡咕噜地說着什麼。有人拿着錘子上前,然後砸向了桌面上的紅寶石項鍊。
賀知感覺到一陣疼痛,像是從它靈魂深處蔓延開來,它捂着頭蜷縮成一團,而敲打還在繼續。
它和紅寶石現在是共感的。
好在紅寶石非常抗造,任他們怎麼捶打都沒有損傷。賀知在緩過那股痛後紅着眼看向這群人,死前殘留的憤怒讓它攻擊欲大漲,伸手扼住了一人的咽喉,輕輕松松地擰斷了脖子。
四濺的血液吓到了衆人,他們下意識操起手邊的東西砸向幽靈,卻都隻是無濟于事地穿過。賀知則輕松地刺穿他們的胸脯,将怒火發洩在所有人身上。
最後科研人員到達時現場已是一地屍骸,殺紅眼的幽靈被特殊的物質制服,同時有人正打電話向上級彙報着:“實驗體出現異變,失控程度高,無法為我方所用。”
它被封存到了森林的洞穴深處,殺人的那天是月圓之日,從那之後賀知每個月都會在那個時間陷入癫狂。
而變成幽靈後,賀知的行動也更為自由,它可以随心所欲地在鎮上閑逛,但離紅寶石越遠越虛弱,也沒有能力傷人。
鎮上除了它還有很多幽靈,但它們并不像自己這樣神智清醒,隻是無意識地飄蕩,甚至為害它們的人做事,守在垃圾場和下水道,看守着迷霧鎮最肮髒的秘密。
賀知也在死後逐漸拼湊出了實驗的真相。一個科研團隊被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派去尋找永生的辦法,主要方向是靈肉分離。他們在動物身上嘗試過許多次,發現必須有意識才能初步提煉出靈魂,繼而盯上了這個偏僻的小鎮。
當時的迷霧鎮并不叫迷霧鎮,與外界也還是有火車連通,不過本地的黑惡勢力盤旋多年,人命在鎮上極其廉價,很适合團隊尋找實驗耗材。
他們拿各種年齡段的人試了,發現五六歲歲到十幾歲的人提取出的靈魂最凝練,但還不夠,靈魂離體不久就會消散。
團隊的人又試了很多年,久到部分人最美好的青春都折了進去,甚至在迷霧鎮定居下來,成婚生子。
在機緣巧合下,他們發現死前情緒劇烈的靈魂存在時間大大延長,實驗再次邁進了一步。
在團隊來這後,鎮上的人口交易更為猖獗,程垢這樣的孤兒撫養勢力崛起,産業鍊逐步形成,在有意的引導下,鎮民的戾氣加重,霸淩鬥毆現象加劇。有人忍受不了越來越差的生存環境,向政府提出了意見信。
上頭便派段源軒的父親來解決這件事。可惜強龍難壓地頭蛇,各方聯手滅了這個家族,隻有大兒子在家人的掩護下逃過一劫。科研團隊幹脆就拿他們做實驗,發現劇烈的情緒隻能延長時間,無法保持個人意識。
更糟的是,抽離出來的靈魂其實并沒有消失,而是化作了某種物質彌漫在空中,随着他們手上的人命越堆越多,小鎮逐漸被陰雲包圍,沒有人能再踏出一步,和外界的通信也被幹擾。
段源軒就是在實驗進行不下去的時候回來的。他帶着自己在外界積攢的大量财富以及鐵路的掌控權,坐上了迷霧鎮的權利賭桌,強硬地介入了這一切。
科研方想要阻止他參與,可對方早已與其他勢力談好,還出資重修了醫院和神寺。利益腐蝕着并不牢靠的同盟關系,科研團隊本身也存在間隙,已經成立家庭的人恢複了少許良知,想要脫離團隊,他們計劃着逃離迷霧鎮,并打算将實驗内容公開在社會上,以制止這場沒有結果的犧牲。
段源軒不知道以什麼手段提前知道了這件事,将信息告訴團隊剩下的偏激派後,悲劇就難以避免地發生了。
後面發生的故事韋端已經知道了。這個走向和他先前猜測的差不多,鎮上的本土勢力為了錢,科研方為了實驗成果,而段源軒則是想要所有人為他的家族陪葬。
談話間他們已經到了道路盡頭,一個石頭堆砌的内室出現在眼前,地面上橫陳着許多箱子,像下水道看到的那樣,還有一個巨型法陣,随着賀知的到來開始發光。
[你抵達了墓園的中心,詭術+10]
賀知熟練地打開箱子翻東西,它每打開一個盒子,韋端就能看到幾縷黑氣冒出,似乎想聚成人形,又被賀知随手揮散:“歇歇吧您,都快消散了還替段源軒守财呢。”
“這裡的守衛就是這些靈體?”韋端想起自己在圖書館借的書上标過會有看守物,“你似乎和它們很熟。”
“那是,這些人小時候都抱過我呢。”賀知苦澀地笑笑,問韋端,“你終于能看見了?”
先前在下水道時它說韋端身後有人,對方還一副根本看不到的反應。
考慮到對方應該聽不懂“詭術值提升”這種遊戲術語,隻是言簡意赅道:“和你待久了就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