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的蟬鳴,像冰鎮橘子汽水裡一個個炸開的氣泡,是在炎熱的夏季裡必不可少的聲音。
“轱辘……轱辘……”
輪子在粗糙的地面上滾動的聲音惹人厭煩。
突然,聲音停了下來,引得小賣部的老太婆探頭來看。
“喲是水妹啊,過來阿婆這裡喝飲料啊,你喜歡的汽水到了。”
好熟悉的聲音。
林漾猛然睜開眼。
正午的烈日晃得她眼睛刺痛,她擡起手遮擋住刺眼的陽光。
透過指縫,她看到坡下開得正盛的花樹後波光粼粼的海灣。
海面上仿佛灑有一層會變色的金藍色亮片,随着水紋蕩漾,一閃一閃,好看極了。
這不是橘子灣嗎?
我怎麼會在這?
對了,我好像剛打車回來。
不、不對……我回來的時候是晚上。
然後……嘶——頭怎麼這麼痛,是不是有誰打了我一棍?
林漾撇下行李箱,一頭紮進小賣部的冰櫃裡,拿出橘子味汽水,咕噜咕噜連喝了一大口。
林漾需要冷靜,仔細思考一下。
“水妹,拿完飲料就快啲關門啦,冇浪費電。”
首先,這個讓她快關上冰櫃門的阿婆,正是這間小賣部的主人陳阿婆。
林漾從小在橘子灣小鎮長大,從鎮口走到鎮尾也不過十五分鐘,這裡幾乎家家戶戶都認識。
且陳阿婆家裡還有個就比林漾大五六歲的孫女陳愛寶,陳愛寶小時候常帶林漾一塊玩、一塊來小賣部偷吃零食,一來二去,這婆孫倆就熟得很了。
其次,陳阿婆為什麼叫林漾水妹呢,那是因為這一塊老一輩的人基本上沒離開過鎮子。
大家認得林,聽過、也懂漾這個字怎麼讀,但林漾、林漾實在拗口。
就說啊,林漾是個妹仔,長得好看又水靈,他們這靠海、林漾名字裡又有水,幹脆叫水妹了。
這麼一叫啊,林漾轉眼就大學了……
大學?
等等……我上過大學嗎?
沒上吧。
我那三瓜兩棗的分數,連大專都懸吧。
上着呢吧……
今天不是要收假回學校?
嘶———
不是,到底上沒上過?
記憶逐漸湧入腦海。
林漾擰起眉心微微搖頭,利落的拉上冰櫃的門,随手拿起店裡的一把扇子扇風,“那借下扇子咯。”
陳阿婆悠閑的坐在躺椅上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視,敲了兩下手裡的蒲扇,“人家發廣告給了一堆,都送你。”
冰涼的汽水消減了大半的暑氣,林漾望着沙沙的樹浪裡一隻隻麻雀飛到屋檐下乘涼,喜上心頭啾啾啾的學鳥叫,可惜始終沒有一隻麻雀理會她。
“啾啾啾……啾啾啾……”
“不要學鳥叫啦水妹,吵得很,跟阿婆認認真真看電視。”
林漾搖搖扇子,“不是我。”
“唔系你?……看來又是那個倒黴蛋被扔出來咯……”
陳阿婆掃了眼屋角,回過頭自說自話,有點惋惜,可屁股還是穩當坐在椅子上。
林漾循着聲,在木門後的紙箱旁看到了那隻小麻雀,它的皮膚大部分已經變得黝黑,雖然身上的絨毛還沒有褪盡,但瘦弱的皮膚上已經長出了許多羽根。
小麻雀張着大嘴拖着腦袋倒在地上,雖然看着很虛弱,但聲音卻很洪亮。
可細看,它連眼睛都睜不開,腳也扭着,不停亂蹬着挪動自己的身子。
“不要亂動它。”陳阿婆瞥見了林漾的動作,連忙出聲制止,“會沾上人味的。”
林漾曾聽過自然裡的動物如果在小時候離開父母,被人撿到沾上人類氣息,那麼它們的父母就會遺棄它們的說法。
“我拿張紙把它包上去。”
“這種掉下來的小崽都是它媽媽不要的,你放回去也沒有用啦。寶珠都放上去好幾次,還抓蒼蠅喂它,今天又掉下來,沒救的啦……”
聽了陳阿婆的話,林漾擡頭看了看飛回來給窩裡小崽喂食的麻雀。
還是得送回去。
“啾啾。”
手裡的小麻雀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拼命的擡起那笨重的腦袋,卻又因為細小的脖子承受不住它的重量,而一下一下點在林漾掌心。
與此同時一輛出租車開了上來。
“姑娘,是你叫的車嗎,到紅尾樹大學?”
“是。”
林漾拖着行李過去,師傅也忙下車幫她把行李放上後備箱。
“行李挺輕的,沒帶多少東西啊,家人不來送你嗎?不過也是,就在一個市,平時不上課坐半小時高鐵到西站,搭半個小時車都到家了……”
陳阿婆聽聞林漾是要去學校,刷的一下從躺椅上站起來,咵咵走到門口,對着林漾便開始數落起了。
“哎呀你個水妹,去上學也不跟家裡人說的?讓阿玲送你去啊。”
“陳阿婆我是五一收假返校,你當我第一天去學校啊?”林漾哭笑不得,“又不是幼兒園。”
“那也不行啊……”
“來了來了,怎麼叫你等我們一下也不等的林林?”
塵封在記憶中的聲音突然響起,林漾一下子不知該作何反應,當場愣在原地紅了眼。
身後又喚了幾聲,林漾才僵硬地轉過身。
隻見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女人笑着向她走來,後頭還有一個年紀稍年輕些的嚴肅女人提着飯盒快步跟上。
女人伸手搭在她肩膀的那刻,林漾大腦一空白,忍不住朝女人脫口而出。
“媽……”
除了沉浸在情緒裡的林漾和不明情況的司機,其餘幾人都睜大了眼。
陳阿婆和女人齊齊扭頭看向早已跟上來的嚴肅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