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憋着什麼壞要耍青吉吧？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敢傷她的心，我就跟你拼命！」

記憶中的長發漸漸重合在吉光身後，她朝林漾笑着，在林漾的命令下喝酒、抽煙、紋身，任由林漾在她頭發夾上醜兮兮的夾子，任由林漾拍下她的囧照。

林漾驚奇地發現，記憶中的青吉不僅和吉光長得一模一樣，就連性格和行事風格也出奇一緻。

世界上會有那麼像的兩個人嗎？

啪地一下，江渝将兩個本子甩到林漾手裡，“看看吧。”

林漾恍惚地翻看兩本完成日期不同的劇本。

“劇本早就完成了，告訴你沒有劇本，是因為你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選擇了吉光。”

“我一開始以為這隻是巧合，可漸漸地你看向吉光的眼神讓我不安，那明明是給青吉的！你怎麼能落到别人身上？”江渝要着牙讓自己不哭出來。

“但看到後來你再次寫出的劇本劇情一段段對應上最初的本子。”

“我很開心，以為你忘了一切都沒有忘了青吉，沒有忘記你說過要給青吉報仇。”

“可是為什麼你會愛上吉光啊？長得一樣就可以了嗎？”

眼淚如破壩的大水沖刷着江渝的臉頰。

“你愛上吉光了，青吉算什麼？”江渝聲嘶力竭地質問着。

“不、不是的，不是的。”林漾不斷後退，恍惚地搖頭，堅定而執拗地說，“吉光和青吉她們是一個人！”

“你信嗎？青吉早就在你面前墜樓死了！她們長得再像也不會是一個人！”

“我也很希望她們是一個人，希望有奇迹，可是她們姓名不同、經曆不同……她們有不同的人生軌迹，她們不可能是一個人的！”江渝說。

“人生軌迹不同又怎樣？”林漾偏執地說，“要怎麼跟我做朋友，我隻和吉光說過，如果她們不是一個人，青吉怎麼會知道？”

說完，林漾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在鎮子裡見人就問他們有沒有見過吉光，可最後隻等來了餘超的電話。

「鈴鈴——」

掃了眼來電顯示，林漾毫不猶豫挂斷，之後餘超不死心，又打了好幾個電話，但通通被拒接了。

挂斷了五六個電話，餘超終于消停了會兒，但很快他就發了幾條短信過來。

掃見他要錢的信息，林漾下意識想直接删除，可她有一瞬好奇餘超怎麼如此理直氣壯地向她要錢，于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第一條信息，是吉光被綁在椅子上的圖片。

林漾瞬間慌了，手忙腳亂打字讓他們别傷害吉光，腳步一轉迅速朝家跑去。

回到家，林漾直奔房間翻出了自己所有的銀行卡，檢查了好幾遍沒有遺漏才将它們裝到小背包裡。

之後更是不敢停下腳步，打開導航朝約定的地方跑去。

剛走到客廳，就迎面碰上了從外頭回來的阿玲、芳姨和阿湯。

幾人臉上帶着笑容，阿湯穿着漢服提着花燈，像是剛從外頭遊玩回來。

林漾和她們迎面相撞，皆是一愣，多雙眼睛相對，都忘了動作。

芳姨見林漾神色不對，探出手就要撥開她額頭上濕答答的發絲。

“林林你在找什麼東西，怎麼滿頭大汗的……”

“沒什麼。”

林漾想到吉光，瞬間回過神來，恍惚地躲開跑了出去。

餘超父子約定的地點在橘子灣高級中學的體育館裡，林漾高中時時常路過它，因此輕車熟路地騎車到了橘高。

遠遠看去，橘高一片漆黑，門口保安亭連值班人員都沒有。

林漾騎車時腦子裡正思索着從哪兒翻進去，然而剛一下車，林漾便在直覺的指引下繞到橘高右後方，之後停在一處有許多廢棄遊樂設施的地方。

她圍着兒童滑梯轉了半圈，在滑梯側面蹲了下去，學校圍牆上赫然有一個被廢棄桌椅擋住的大洞，這些桌椅擺放整齊，看起來就像是為了掩護這個洞而存在的。

林漾慢慢挪動步子鑽進去，起身擡頭看了眼四周，沒有監控，很好。

林漾從這兒徑直穿過了教務處大樓和實驗樓，之後是三棟教學樓，跑到盡頭見了操場後立馬扭頭往右跑，跑了一段，就見到那棟方形的體育館了。

體育館門口的鎖頭已經被破壞，孤零零地掉在地上，裡頭一絲光亮都沒有，奔跑都沒能讓林漾心跳加速，面對未知的恐懼，林漾害怕了。

擔心裡面的人見了她會傷害吉光，林漾觀察了一圈外圍，随後放輕腳步，繞到了體育館側門。

那兒門沒鎖，林漾輕手輕腳地半推開門，就聽到裡頭傳來餘超和餘安的讨論聲和吱呀吱呀椅子晃動的聲響。

那聲響輕快而有節奏，林漾能确定那是吉光在玩椅子發出來的，隻是這樣還不足以讓林漾确定他們三人的方位，要是他倆一直是鎖着吉光的就糟糕了，強行沖進去說不定會激怒他們。

見此情形不是她一個人能應付得過來的，林漾打開手機，指尖啪嗒啪嗒在上頭輸了一行字，發送給了好幾個人，随後繞回正門走了進去。

瞬間，交談聲戛然而止，椅子卻更加激烈地晃動起來。

一陣小跑聲後，啪嗒一下，體育館中央一盞耀眼的白織燈應聲打開。

林漾被刺得捂住了眼，又是一陣小跑，林漾才聽到他們說，“東西都帶來了吧？”

“都在這了。”

銀行卡被林漾嘩啦啦扔在地上，她揉揉眼，朝被綁在椅子上的吉光走去。

“站住！我們讓你過來了嗎？”餘超說，“把卡都撿起來。”

看着林漾乖乖撿卡，他倆對視一眼，放肆地笑起來。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挺聰明的？想拿空頭支票吊着我們？告訴你，門都沒有！”

吉光嘴上蒙着膠布，她嗚嗚嗚地發着聲，雖然吐字不清晰，但林漾聽出來她是在叫她别過來。

他們兩人邊譏笑着，邊朝林漾走來，“你一個女人，别太把自己當回事，我們願意騙你哄你兩下，是我們瞧得起你，還真當你是個什麼人物了？”

“你也不想想當初我們要是把你賣了？你能有今天？還不是托我們到福你能長這麼好，找到這些隻看臉不費力的工作？”

“不過是讓你回報一點，你有什麼不滿的？”

數着步子，林漾摸清了他倆的速度，餘超走路稍快，且在兩人間處于主導地位，走在前面，餘安則緊跟在他身側。

要瞬間放倒他們兩個，主要得先幹掉餘超。

心裡盤算着，林漾的神經緊繃到了頂點，餘超的鞋子出現在視野範圍的瞬間，一柄小巧的蝴蝶刀從林漾袖口滑出。

林漾成功接住刀子，迅速轉開的同時一個箭步起身，一刀紮在餘超大腿上，用盡全力向下一劃。

餘超疼得倒在地上哇哇亂叫，雙手用力抓住不斷流血的大腿，失去了行動能力。

林漾轉眼看到餘安拔腿要跑，她一腳伸了出去将他撂倒，用力一踹向他的肚子，将他踢出去兩三米遠，随後沖到吉光身邊，迅速給她割開了繩子，拉起吉光就往外跑。

然而嘭地一下，餘安撲過來鎖住了吉光的腿，中斷了她們的行動。

林漾扶住吉光，連續踹上餘安的手，漸漸餘安疼得失去力氣松了手，吉光才恢複自由。

但轉眼間餘安就又死灰複燃，林漾明白現在是時候解決餘安了，于是讓吉光先走。

吉光出了門，林漾才能放心地出招。

她将刀子收起來放到口袋裡，雙手握拳，餘安站起來一次她就砸下去一拳，感受到拳頭砸在他身上的力道，林漾才能感受到心中的怒意化作力量。

餘安這些年吃喝嫖賭，雖然正值壯年，但體力和速度完全比不上常年鍛煉且專門去學拳的林漾，很快他就站不起來。

但林漾猶覺得不解氣，她過去将餘安拎起來，接着一拳又一拳。

“林林！小心！”

林漾聞聲側目，卻見是芳姨她們來了。

不是？越梨還沒把警察叫過來嗎，怎麼是她們來了。林漾疑惑着。

不過正是因為芳姨這一聲，林漾注意到身後餘超拿着刀子正要刺下，她迅速朝旁邊一滾，躲開了刀子。

但餘安就沒那麼幸運了，被他的好大兒拿着刀子貼着大腿根劃過，吓得他驚恐狂叫。

餘超不管不顧，揮起刀子就繼續朝林漾沖來。

林漾一摸口袋發現刀子掉了，但就這兩人現在的行動力，能不能追得上她還另說，林漾也不再跟他們糾纏，拔起腿就往外跑。

“快跑！”

然而芳姨和阿湯見了餘安和餘超就出神般愣在了那兒，遲遲沒反應過來。

林漾發覺她們沒有跟上來時，她們已經被追上來的餘安抓住。

“真是兩個怪物。”餘安朝芳姨和阿湯傳來嫌惡的眼神。

餘超意味不明地了眼阿湯，随後揮起刀子就要朝芳姨刺去。

林漾奮力往回跑去，雙眼緊緊盯着刀尖，眼看趕不回去，這時吉光閃現在芳姨身前擋下了那一刀。

趕回來的林漾趁幾人愣神之際，一把鉗住餘超的手腕，咔嗒一擰卸了他的力，反手握住刀子，一腳踹在他受傷的腿上，将他踹翻出去。又一刀紮在餘安肩膀，使他松開了芳姨和阿湯。

看着吉光肚子汩汩地流出血，林漾腦袋一片空白，最後在芳姨的提醒下抱起吉光沖出了學校，她将吉光安置在車後座，一腳蹬了出去。

“怪物，你們都是怪物……”

「哇嗚——哇嗚——」

身後警車獨特的警報聲終于傳來，像惡人的喪鐘。

“吉光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林漾慌張地說，“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吉光搭在林漾腰間的手緊了緊，語調上揚，“小林，你回來啦。”

“對不起，我不應該留你一個人在這兒的。”風吹斷她臉上的淚珠，“我來得太遲了，我應該直接帶你走的……”

“沒有啦，剛剛好。”吉光笑着說，“還好小林去了那兒，我才能又見到小林兩面。”

“對不……”林漾突然頓住。

不對！

又見到她兩面。

“你是……”林漾猛然回過頭，笃定道，“那時候在唐阿吉身體裡的，是你。”

“對啊。”

身後的人兒揚起笑臉。

“青吉，我是棠青吉。”

“小林記性好差，真的是個沒有腦子的水母呢。”

青吉、棠青吉。

真的是你。

可是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林漾恍惚起來。

不、不是的！她沒有死，隻是變成了吉光，我就說青吉和吉光是一個人！

可是為什麼餘超會說芳姨和阿湯是怪物……

下坡路上，車子不用踩，林漾手按着刹車，雙眸怔然，冒出一堆疑問。

阿美姐是誰？鎮子裡有這個人嗎？

小阿慧不是愛寶姐的女兒嗎？

可是、可是……愛寶姐才剛結婚啊。

陳阿婆什麼時候有女兒和兄弟姐妹了？她不是獨生女，然後也隻生了一個女兒嗎？

我記得愛寶姐的媽媽不是芳姨啊，陳阿婆沒有兄弟姐妹的話，阿湯又是誰的孩子，怎麼她的輩分會是我姑姑？

芳姨和阿湯不姓陳，那她們姓什麼。

阿湯和芳姨到底是誰？

「我女兒最愛喝我做的馄饨湯了，她小名叫阿湯」

「大名嘛……大名叫餘佳宜」

「阿湯，以後我們一起上學吧」

老闆好熟悉，我好像見過她。

那時候我叫她，阿辛。

「媽你的名字是什麼？」

「問這個做什麼」

「阿湯今天的作文是《我的母親》，她不知道怎麼寫阿婆，想寫你」

「阿湯阿湯，我媽媽叫譚芳」

譚芳。

阿芳……

「我們比賽看誰寫得好吧」

「今日譚某自首，承認是自己殺害了……」

橘高明明不是我的學校，為什麼我會對它這麼熟悉。

「小林，我自己回去好了，你不用來接送我了」

「你是生氣了嗎」

「明天下雨」

為什麼我前後寫的兩個劇本會一模一樣。

林漾眼皮陡然一擡，恍然發覺。

原來故事的結局，不是老天施加的不可抗力修正劇情的結果。

原來故事的結局，是她一筆落成。

沒有兩個餘曉林，從頭到尾都隻有她一個人而已。

餘曉林是從前的林漾。

“青吉，我們很快就到醫院了，你别睡。”

沒有回答。

林漾猛然轉身，車座上空無一人，隻有無盡的深淵。

車輪緩緩停止轉動，铮的一聲，白日取代黑夜，林漾穿着校服緩緩上坡。

很快一輛公交車超越她，三個女孩探出身體朝她招手。

「喂林漾開快點！一會兒遲到了别又要我們幾個陪你罰站。」

公交車遠遠駛去，不一會兒就沒了影。

「小林加油！小林加油！」

林漾在女孩的鼓勵下奮力蹬着車，想要趕上公交。

可她越騎越累，這條路好像長得沒有盡頭。

哐啷一聲脆響。

亮亮從高空墜地，碎得四分五裂。

透過透明的碎片，林漾心跳一滞，恍惚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