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紅對此一無所覺。
她甚至沒有察覺到身後交疊的兩隻手。
定了定神後,丹紅仰頭,殘存着春色的眸子裡還沁潤朦胧的水光,連語調都有一股莫名的軟意,但她卻問王槊:“我是誰?”
王槊不知道這個問題如何作答。
“你是丹紅”四個字在唇邊打轉半天,又覺得這回答實在愚蠢,半天脫不出口。
不過丹紅也沒要他回答的意思。
她停頓幾息後,盯着王槊徑直道:“我是你所愛、所護、所佑,竭盡一切都要捧起的星月。”
眸子裡像是閃爍着細碎的星光。
“我是你的妻。”
平靜且笃定的一句話,如同神靈口中的真言,每一個字都清晰灼熱地烙在王槊心口。
滾燙的熱與斑駁的疼交織。
丹紅将愛她的權力交付到他手中。
那個盤桓在王槊心頭,面容未知的陰影,忽然失去了令人如鲠在喉的存在感。
他虛虛環在丹紅腰間的手驟然縮緊,将她牢牢鎖在自己懷中。
月亮靜悄悄往山下走。
開春了。
深夜雖還是冷,但所有人都知道,以後會越來越暖和的。
.
卓懷英站在門外,正準備敲門,先聽到裡頭隐隐約約傳來争執的聲音。
“冷就冷了,可凍死我拉倒,也不必再在這兒受你的氣!”
忽遠忽近,語氣似怒似嗔。
好半天才聽到另一道聲音答:“若對我有氣,請盡管把氣撒到我身上,不要因此累壞自己的身體。”
他的指節抵在木門上,也不知為何要等這麼長時間。
“笃笃——”
開門的是王槊。
他瞧見門外的卓懷英卻沒什麼表情變化。
卓懷英的目光越過他,投向往這邊走來的丹紅。
她套着一件厚實的大花襖,邊走邊低頭整理,看上去像是剛套上不久。
面上神色嫌棄,大概是嫌這衣服臃腫,手中卻細細整理着衣袖衣擺。
她走到近前,王槊便自覺退開。
“差哥今日來得真早。”丹紅擡頭,揚起一個熱情燦爛的笑臉。
卓懷英的餘光瞧見王槊泰然自若往屋裡走。
獨留他與丹紅在門口說話。
卓懷英斂下幾分不合時宜的念頭,從袖中取出一個簡陋的信封遞給丹紅。
丹紅接過信封的時候,王槊正從她身後走過。
他的目光落在卓懷英可稱寬大的袖口,而後擡眸打量起卓懷英這身穿着。
顯然,他沒有穿便于行動的窄袖役裝,而是穿着一身頗為正派飄逸的交領長衫,腰上束着革帶修身,外罩一件對襟袍子,更顯挺拔。
王槊撇開眼,面無表情地往另一個方向走。
很忙,但來來回回走,不知道在忙什麼。
丹紅倒沒怎麼留意卓懷英穿着什麼樣的衣服。
她收下這封信後,随口客套道:“要進去坐坐嗎?”
卓懷英本沒打算叨擾,正要開口拒絕,餘光卻先瞧見一旁的王槊轉身走進廚房,端出洗淨的杯盞往堂屋走。
看着是準備給他斟茶倒水。
一副招待客人的架勢。
他莫名覺得王槊這套動作紮眼。
似乎這個簡單的動作,輕易便分出内外生熟。
卓懷英頓了頓,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壓低聲音,沒頭沒尾地說:“關于那方絲帕……”
丹紅原本随意瞟着地上小螞蟻,聞言目光一凝。
她擡頭盯着卓懷英,微微一笑。
“原是擔心槊哥曉得這件事嫌我,才求你幫我隐瞞。可昨日我們已經說開,再不會為從前那些糟心事生嫌隙。”她語氣平淡,但聲量一如平常,絲毫沒有避人的意思,“那絲帕被髒東西拿過,我也不屑再要。若差哥因為名節替我隐瞞,我不勝感激。若差哥秉公處理,我也謝差哥替我伸張正義,叫世人知道範文豎子調戲良家的無恥行徑。”
丹紅的話,是要将這件事的分量化小。
也是暗示卓懷英,王槊從前對此并不知情,減弱可能會有的殺人嫌疑。
卓懷英聞言隻覺失望。
這番話漠然地劃分出了你我,丹紅将王槊歸到自己身邊,視卓懷英為外人。
這是理所應當的。
卓懷英想,他們才是夫妻。
可不論怎麼想,卓懷英都難掩心頭的失落。
丹紅隻希望卓懷英能被這話糊弄過去,不要再從“帕子”深想下去。
不然……
要處理掉一個身手不錯的官差,還得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那可有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