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槊。”丹紅輕輕喚他。
聞聲王槊當即正色看向她。
不是“槊哥”這種輕佻調笑的稱呼,讓王槊清楚意識到丹紅接下去要說的話極其認真。
——說起來,比起後者這種天然帶着親昵感的稱呼,王槊倒是覺得丹紅對他直呼其名更讓他覺得親密。
奇怪的想法。
不過王槊這時候并沒有在這個額外的念頭上過多糾結。
他正全神貫注的聆聽着丹紅的後文。
他聽見丹紅說:“我想看看北地的元宵佳節是什麼模樣。”
是的,她一向是在任何地方都能熱烈、生機勃勃怒放的鮮花,能用最快的速度适應早已不适合自己的環境,用搖曳的花枝撷取每一絲養分,讓自己痛痛快快的活着。
“和你。”
王槊愣在原地。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雜亂的思緒令他産生幻聽。
什……麼?
和他什麼?
在頭腦還沒有厘清思緒的時候,心髒先一步迸發出無盡的喜悅,驚濤駭浪般沖刷本就搖搖欲墜的理智礁石。
丹紅卻有些生氣了。
她半似抱怨般說:“你還需要我說多少遍呢?王槊。”
水盈盈的眼瞪向他,嗔怨似的:“我選擇了你。你該把這個想法紮進腦子裡,把腦子裡那些讨厭的、呆闆的、無用的情緒統統擠出去,懂嗎?”
太直白了。
丹紅說完反而更加生氣,全沒有發洩過的暢快。
她怎麼說話跟王槊似的直接?
可不直接些,她又怕瞧見王槊胡思亂想的樣子,那實在是叫她心煩意亂。
她伸手拽住王槊的衣領,強迫他低下頭,在他耳邊道:“我選擇了你,拽緊你脖子上的鐵鍊,你隻需要順從這個力道跟我走,站在我的身邊。”
當我不需要你的時候,我就會松開手。
你也能感覺到不是嗎?
反正他們也不是沒有切斷過聯系,這理應是一種熟悉又習慣了的感覺。
領口收緊的力道,好似真的存在一條鐵鍊。
隐隐帶來窒息的感覺。
但這股力道很快就松開,反叫王槊有些遺憾。
他不明所以地偏頭,餘光裡瞟見丹紅在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盯着自己看。
丹紅咀嚼自己說的話,又回憶着重逢後每一次相處,才驚覺王槊身上那股粗俗野蠻與溫吞含蓄的矛盾從一始終,那絕不是一朝一夕能養成的習慣,也不是說演就能演出來的技巧。
王槊分明是一個在她面前很難藏住情緒的家夥。
所以,其實這也是一道伴随他多年的鐵鍊。
這種感覺,就像是看到一隻獒犬幼崽把鎖鍊套在自己脖子上,叼着鍊子的另外一頭,哪怕随着自己成長,鍊子深深嵌進自己的脖頸中,讓他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他也不願松開口中的鍊子。
隻為了等待讓他心甘情願交出鍊子的人,回到他面前。
他會等多久?
不知道。
時至今日,丹紅回想起剛剛逃出生天,在醫館與他們乍然重逢,得知竟是故人時,自己當時的所思所想。
她依舊覺得這種惦記可笑之極。
王槊真是蠢到無可救藥。
她也确實當着王槊的面笑出了聲。
她低垂着眉眼,笑聲卻清脆又響亮,好似剛剛想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
這笑聲就像是浸滿了悲傷的鞭子在空氣中揮舞,一下一下脆亮的破空聲裡碎着無數嘲弄與哀戚。
王槊惶然無措,怕極了丹紅這樣瘋狂的笑,忙不疊将她攬入懷中。
似乎想要将那些溢出來的傷心一同納入懷抱。
盡管他不知道丹紅因何難過。
“我錯了。”王槊在丹紅耳邊低低說道。
他以為是自己瞻前顧後的模樣太沒擔當,惹怒了丹紅。
丹紅依舊笑着。
因為被王槊悶在懷中,笑聲也隻在肺腑回蕩,震得軀殼發麻。
“是,你錯了。”她開口,聲音像淬毒的刀子,“蠢貨。”
王槊卻沒有絲毫被劃傷的痛楚。
他甚至松了口氣。
比起那樣莫名的傷感,丹紅口中能刺出血一樣的尖銳對他來說都是如此甘甜。
王槊如釋重負的感受也随着太過靠近的擁抱,傳達到丹紅身上。
她更加沉默了。
王槊正想着說什麼話哄丹紅開口,卻感覺到毛茸茸的發頂靠在他的肩上,溫熱的氣息無意落到他脖頸處,被呼吸吹起的發梢輕柔的搔撓着命脈處敏感的皮膚,像是一條拴在他脖子上的絲帶。
“鍊子……”丹紅輕聲說,近乎自言自語,“勒疼了我的手。”
王槊立刻從某種绮念中掙脫開。
隻是聽丹紅這番話,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下意識摸上丹紅的手,冰涼又似一塊凝脂滑嫩,别說鐵鍊了,就是指甲陷進肉裡的痕迹都沒有。
倒顯得他這行為像個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