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嘯四起。
許多人和丹紅一樣,疑惑地往叫聲傳來的方向看。
更多的是往他們這個方向湧來的人潮。
“救命!快跑!”
“是鞑子!是鞑子!”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蹿進丹紅耳朵裡,在大腦中打了個轉,還不等這個莫都長大的人理清是什麼意思,她的手已經被王槊牢牢抓住。
王槊拉着她跑起來。
“是……”
吵嚷的人聲與紛雜的腳步聲裡突兀冒出一段令人膽寒的馬蹄聲。
“是外族的騎兵。”王槊說。
風聲把他的聲音撕碎,落在丹紅耳中似隔水呼喊,朦胧得難以理解。
越來越多的人反應過來,忙不疊逃命。
有商販抱着自己攤上的物件,有老農牽着自己的牛羊,他們跑不快,很快就被逃命的人群撞倒、推攘,落到最後邊。
已經難以分辨尖叫聲從哪裡傳來,到處都是。
丹紅的思緒比及雲城裡慌忙四竄的人群還要紛雜,好不容易在摩肩擦踵中抽出一點明确的思緒。
他們跑不快。
人太多了。
王槊拉着她,兩個人就互相成了對方的阻礙,被洶湧的人流一次次推向不同的方向,又因為扣死的雙手重新向對方奔來。
他們的力氣至少有一半浪費在維持這份聯系上。
“放開我,王槊。”丹紅決然地說。
王槊神情沒什麼變化,丹紅以為周圍環境太亂,他沒聽清自己的聲音,便提高音量說:“分開跑,不然我們誰都跑不掉!”
話音未落,王槊已經擡頭看向她。
吵鬧的聲音似乎都在這瞬間淡了分毫,丹紅對上他視線的瞬間,就意識到什麼。
她堅定地說:“我會去找你的,等我。”
說話時,丹紅已經伸手去掰王槊的手指,可恨他這手如鐵鑄般牢固。
并随着丹紅的掙紮逾緊。
那頭的王槊有幾分恍惚,傳到他耳邊的聲音與另一個存在記憶深處的童稚音重合。
“我明天再來找你玩,等我!”
于是,十幾年光陰彈指過。
王槊眼圈霎時間通紅,抓住丹紅的手愈加攥緊,死也不願意放開。
丹紅怎麼使勁也掙脫不了,眼見他們被人流撞得跌跌撞撞,吵鬧的人聲裡好像開始夾雜着張狂的笑聲,外族彎刀上的血腥味都仿佛沖到鼻尖。
她咬咬牙,抽出别在腰上的小刀往王槊手背剮。
這還是王槊當時送她防身的。
疼痛帶來的痙攣讓王槊握得更緊。
他像個瘋子一樣,不顧一切抓住丹紅的動作,讓鮮血因用力不住從傷口裡湧出。
對上那雙碎到看不清其中情緒的眼眸,丹紅心裡猛地一痛。
好似那一刀劈在自己心上。
她捏緊手中的刀,幹脆往自己被王槊攥住的手上砍,大有幾分壯士斷腕的氣勢。
王槊一驚,忙不疊松開手。
他松開手,丹紅的刀便不曾落到底。
隻是手一松開,二人便被驚慌失措的人群推攘着擠散,舉目四望隻有攢動的人頭,根本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丹紅隐約聽到些呼喚自己的聲音。
但她目光冷決,握緊小刀頭也不回地順着人流狂奔。
大腦飛速分析着現在的情況。
看方向,這些外族騎兵打雲城北門闖入,蓋因今日元宵,城中防備松懈,叫他們找到機會闖進來。
丹紅不清楚北州的軍事布防。
但她總知道雲城并不是立在邊線上的孤城,近來又無開戰的消息,這支外族騎兵不可能是正面突破進來,他們必然是一隊輕騎,趁機劫掠來的。
要不了多久,附近的守軍就會聞訊而動。
隻要躲得一時,就能逃過此劫。
厘清現在的情況,丹紅因恐懼緊繃的心髒終于松懈幾分。
她一邊被人群裹挾着往南門跑,一邊擡頭打量周圍的情況。
兩條腿的人當然跑不過四條腿的馬,更何況人群紛擾,跑得更慢了,萬一快被追上來,總要知道自己能往什麼地方躲。
遠遠瞧見雲城南門城樓。
——來不及了!
身後傳來的哀嚎聲仿佛在丹紅耳邊炸開。
日光反射出刀面淩厲的寒光,令她渾身寒毛陡立。
她立刻往旁邊一撲,馬蹄聲擦着她的腳往前沖,自下由上揮起的彎刀劈開馬前那人背後的皮肉,血色霎時間炸開,放肆的笑聲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鬼魔音。
丹紅冷得渾身發抖。
他們是來劫掠的,但并不介意這趟旅程被鮮血鋪滿。
他們享受刀尖劃破血肉,腥味充斥身軀。
丹紅的思維尚且因直面此等兇殘的場景而凝滞,她雙腿已經趨利避害地動起來,奮力往馬匹進不去的巷子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