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郡，黃羊城，郡廨。

“太守！不好了！太守！”

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疾步跑過庭院，險些就将兩個侍弄花草的小吏撞倒。他拾起掉落在地面上的紙片，爬起來就沖進了廣陵太守的書房。

“太守！不好了！”

“慌什麼慌？”窗下，一個通身華貴的中年男人正伏案習字，他聽到喊聲不慌不忙，愣是弓着肥胖的身子将最後一個字寫好，然後緩緩直起身，擦擦寬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乜斜着一雙小眼睛得意道：“曹主簿，來，看看本府新作的詩！”

姓曹的主簿急得滿頭大汗，可還是湊到案前将那紙上的文字讀了出來：“富貴從來非吾願，但求無事心自閑。”

“好詩好詩！”他恭維着，“太守不僅于翰墨上自成一派，作詩更是一絕啊！”

一面說，一面将手裡的信遞給對方，“上次您親自去信雲中，雲中那位也這麼說呢！”

“是嗎？”劉太守樂呵呵接過信紙，讀着讀着臉色變得難看，“五路貨有四路都丢了？”他一摔信紙，“這些人都是幹什麼吃的？”

“卑職也說呢，”曹主簿眉頭一皺，從懷中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來，“長此以往，這買賣恐怕要越來越難做了。”

“哼！”劉太守瞥一眼荷包，一袖子将其甩到地上。“本府冒着革職的風險為他行方便，他拿着這點兒芝麻綠豆就想把本府給打發了？當本府是叫花子呐！”

他罵着将一直拿在手裡的筆重重地扔出去，墨色在紙上洇開，将先前的墨迹塗成一灘。

曹主簿觀察着他紅一陣白一陣的臉色，半晌支吾道：“太守，還有一事，外面……劉……劉婆求見。”

“誰？”滿地亂轉的劉太守不耐煩地擡起眼簾，“那事不是了結了嗎？她還想幹什麼？”

“她說事情蹊跷，當中一定另有隐情，想要求太守為她主持公道。不過依卑職看，”曹主簿嗫嗫嚅嚅，“她來見您怕是另有所圖。聽人說，她一直想要城北黃沙嶺那塊地呢。”

“想都别想！”劉太守一聲怒喝，剛坐下就又站起來了。“把她給本府轟走！轟得遠遠兒的！本府再也不想聽見這個名字！”

曹主簿聽見劉太守如此說，退出書房後總算松了一口氣。他走出大門将劉婆回絕了，想回西廂辦公，一走進院子卻又被太守叫住了。

“那個叫什麼阿中的，姐妹兩個，也燒死了？”

“那兩個，似乎是趁亂跑了。”曹主簿觀察着劉太守的神色，提防着他随時可能爆發出來的火氣。

“跑了？”劉太守先是可惜的咂咂嘴，而後冷笑一聲，“兩個人都舍不得給了本府，還想要黃沙嶺？做什麼黃粱夢呢？”

“嗯，确實。”曹主簿點點頭，表示贊同。

“不過，”劉太守疑惑道，“那日之事當真是有人尋仇？”

想到前兩天自己腿都要跑斷了而面前這頭肥豬卻窩在暖香閣裡醉生夢死，現在還有臉問這個，曹主簿在心裡把白眼都翻爛了。可他把頭隻一伏，再擡首時又是一副畢恭畢敬，“經羅法曹徹查，是院中二十幾個女子聯手犯下了此事。她們被人拐帶至此，多次轉手于人，不堪忍受，故此策劃實施了這一慘案。隻是，”他打量着劉太守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這些女子既已大多死于大火，為防引起不必要的騷亂，對外隻說是情夫尋仇。”

“嗯，”太守摸着油臉上幾根稀疏的胡須，良久饒有興味地點點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久前的不悅一掃而光。

“咚——咚——咚——”

就在曹主簿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氣，準備退出去之時，衙鼓聲從大門外一陣陣傳了進來。

他準備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一回頭，劉太守背着手大搖大擺走了過來，“外面有人擊鼓鳴冤，來！為本府更衣！”

*

劉太守一改往日怠懶，曹主簿正覺得奇怪，他便又現出原形了。

僅僅隻是聽堂下的人說了個大概，便身子一歪，扶着頭沖曹頑哼唧個不停，示意曹頑将他送回後院去。

曹頑命一旁小吏将劉太守攙走，熟練地從旁邊矮幾走到大堂正中，向堂下跪着的一位老婦開口問道：“你說你夫并未罹難，可有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