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時候,俊風他們本來要去海上實習的,但江漢的雨水特别大,上級取消了實習任務,讓他們留在A校營區,随時準備配合地方政府承擔抗洪任務。期末考完了,大家也難得輕松,加之天氣炎熱,如同火爐,訓練也相應減少了,除了每天例行的思想教育,大部分時間就留給了各AN自由開展活動。
這些時間對于新宇來說是寶貴的,雖然他已經過了英語六級,但還是每天雷打不動的聽力,記單詞,刷數學題,背政治要點,朝着考研的目标不斷努力,不比高中的時候有任何松懈。
一個AN九個人,其他八人湊成兩桌天天打牌,輸了的一方買西瓜,兩個西瓜正好夠一AN人吃的。隻有新宇一人在宿舍裡複習看書,有些人覺得他不合群,也有些人很反感他,别人都在玩兒,你卻在那裡學習,總給人一種很别扭的感覺。
隊裡又有一批入D的名額,這次多一些,畢竟大三了,差不多一半都入D了。AN裡的團小組長推薦了兩人,還是沒有給新宇,區隊的D小組當然也不會在意他。
俊風是另外一個區隊的D小組長,開D小組會的時候,俊風說:“咱們雖然是A人,但現在也是學生,學習成績也是考慮的一部分,熱愛學習的導向還是要樹起來,胡新宇同志一直是隊裡的學習成績第一名,我覺得這次咱們還是要考慮一下的。”
“穆組長,雖然你這話講得沒毛病,但胡新宇是人家一區隊的人,咱們二區隊操什麼心,聽說他們都沒推薦他,那也說明他肯定在其他方面是有問題的。我就一條,他入不入D我不關心,但絕對不能占用咱們區隊的名額,如果誰想讓他入,就找教導員去商量、去争取。”柳海濱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其他同志都完全贊成柳海濱的意見,俊風也沒有辦法,看來是幫不上新宇什麼忙了。
到了隊裡支部開會的時候,果然也沒有人提起新宇,或許大家都忽略了他,沒把他當回事兒,也或許有人根本就不想讓他入。
晚上,黃為民找新宇聊天,“哎,沒天理啊,當初名額少不給就算了,現在你看看,連兩三門不及格的人都入D了,還不考慮你這個第一名。穆俊風這人真不錯,人家在他們D小組會上都提你呢,要不是别人反對,你這次還真有戲呢,看來還是同鄉好啊,什麼時候都肯幫忙。”
新宇本來就氣,聽黃為民這麼一說,捏扁手中的飲料瓶,冷笑着說:“他會幫我?他這是在嘲笑我,看我的笑話和洋相。他是做給大家看的,讓大家以為他心地有多好,有多崇高,他從小就會利用人,還裝得一臉真誠無辜的樣子。這個隊裡沒一個好人,全都他媽的惡心!”
“生氣有啥用呢,日子不照樣還得過,現在入不了,那就等大四入呗,下半年還有兩批,隻要沒有處分的都能入,早入晚入不都一樣,在乎他那一年兩年的。對于我來說,省點錢最實在,不找也不送,我就等最後一批了!”黃為民一邊勸他,一邊無所謂地說。
新宇打小要強,自然達不到黃為民那種境界,所以才覺得處處不公,心意難平。按理說,以他的學習成績是可以保送研究生的,但保送的條件一要成績好,二要是D員,至少也得是個預備D員,三要發表過論文,第幾作者都行。
他就算下一批入都不夠預備D員條件,再說論文這一項,系裡有個專業教授申請了一個課題,想帶四個本科生,隊裡學習成績前五名的都報了,沒想到最後卻沒有選他。新宇也搞不清楚是教授不願帶自己,還是隊裡把他給拿下來了,又或是一些其他的什麼原因。
新宇極度失望,又暗暗發狠:老子才不稀罕保送,老子要光明正大地考,你們一群畜牲都想耍陰招玩兒死我,沒他媽門兒!
黃為民比他豁達,也沒打算考研,再說他也考不上,西北地區的教育水平低,他考進來的時候分數就比新宇他們低幾十分,能畢業就已經很開心了。他來自甘肅農村,畢業分配最差的就是“新西蘭”,而這也是他能接受的,而且回老家還能照顧家裡人,有什麼不好,呆在大城市他都有些不習慣呢!
黃為民學習不怎麼上進,在隊裡呆着也無聊,有時候就跟着幾個膽大的戰友不假外出,也不走遠,玩幾個小時就回來,别人花錢他舍不得,隻是在外面到處瞎逛,溜達一圈就翻牆回來。
新宇跟他說:“為民,你還是别和他們出去混,越是這些膽大的,家裡都多少有些關系,你不一樣,出了事兒沒人保你,你又沒錢擺平,瞎摻和什麼,在隊裡好好呆着,不學習睡覺也行!”
黃為民鬼笑着,顯然沒把新宇的話放在心上。事情往往那麼巧,良言不聽勸肯定出問題。黃為民在外面惹事兒了,他和幾個戰友偷偷出去以後,被硬拉着進了一家洗頭房。
開始黃為民不敢,心裡直打鼓,“你他娘的是不是男人,不用你出錢,就洗個頭,按個摩,今天兄弟我做東!”王國棟一腳把黃為民踢進門。
“王大屌可是這裡的常客,一看你他娘的就是個雛兒!”周一爽也調侃着說。
昏暗的燈光下,一陣酥軟的迷香,幾個穿着暴露的女子走過來,也看不清她們的長相,隻聞見她們的頭發都是香噴噴的,一個個鼓着胸脯,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刻意地去抵你身體,白白的,嫩嫩的,呼之欲出。
黃為民血脈噴張………………………………。
小…………………………。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其他幾個人都走了,黃為民還在小屋裡興奮着。忽然一陣雜吵,伴随着物品掉落的聲音,是公安的來查房了。
一排排人被揪了出來,黃為民穿着短褲也被綁了起來,出來後黃為民才看見和自己一起的那個女人,化着濃妝,打着厚厚的粉底,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四十多歲的老女人。那女人朝黃為民投來一絲滿足的□□,黃為民隻覺得一陣惡心,渾身的不自在。
在警局的審問下,黃為民如實招來,但他并沒有供出其他人,隻是一人承擔了下來。知道黃為民的身份後,警察給他松了綁,給A校的A務處打了電話,讓把人領回去。假期裡留校的學員隊不多,這事兒也沒有傳播得太厲害,但學員旅的領導開會研究後,還是給出了開除A籍作退伍處理的意見,上報給學院D委。
學院D委還沒來得及研究,被上級一道命令打住了,江漢的洪災形勢很嚴重,A校也要承擔抗洪任務,而且其他BD已趕赴江漢支援,就安排在A校營區裡駐紮。
幾千人湧入學校營區,不僅夥食供應有困難,連住的地方都很緊張,學院就把所有的教室騰出來,把草席鋪在地上當宿舍。炎熱潮濕,又沒有良好的洗浴條件,好多官兵都得了爛裆,囊炎,皮疹,背上的皮如鹽堿地一般,褪了一茬又一茬。
A令如山,大堤命懸一線,領導人震怒,大罵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雖然不斷地罵娘,但險還是要搶,洪還是要抗,人更是要救。在國家危難、人民危險之時,子弟兵們義無反顧,責無旁貸。
BD的戰士被安排到最前線,而院校的學員則被留守在險情稍小的後方,沿着漢江邊查探險情,主要任務是檢查護坡有無滲漏,發現隐患第一時間上報,馬上采取加固措施,以防潰壩。
學員隊分成兩個小組,俊風帶領二區隊巡察四号到六号碼頭段線,一區隊長劉聞波帶領所屬隊伍負責一号到三号碼頭段線。
江面上波濤洶湧,洪水像一頭發瘋的猛獸肆意地撞擊着堤壩,已經遠遠超過了警戒水位,随時有倒灌的危險。學員們穿着迷彩服在大堤上穿梭,無人退縮,參加一線抗洪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畏懼,而是精神的振奮和無上的榮耀。對于一名A人來講,如果你的A旅生涯中沒有真刀實槍地幹過一場大事,總是莫大的遺憾,從這個角度說,他們又是幸運的,因為與自然災害的殘酷鬥争不亞于在戰場上和敵人進行殊死較量。
黃為民本來要被關禁閉的,但隊長和教導員都抽調到其他戰線去了,現在是副隊長帶隊,也來不及管他個人的事兒,黃為民就偷偷地混進隊伍,一起參加抗洪去了。
黃為民和新宇兩人承擔了五十米的勘探任務,兩人一邊聊天一邊仔細地搜尋着,黃為民的情緒十分低落,他雖然還不知道自己被上報退學處理的情況,但也覺得處理肯定輕不了,至少是記大過或者更嚴重。
新宇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如果連這個朋友也失去了,新宇便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說話的人了。正當新宇向上摸行時,他發現護坡的一處草皮濕漉漉的,仔細一看,有一小股水流正在滲出,面積也在一點點變大。
這個時候他應該第一時間報告區隊長,可他腦子裡忽然想到平日裡的種種不公。心想:媽的,D也不給入,骨幹也不讓當,搞個課題也不帶我,全區隊差不多就我和黃為民沒輪過副AN長了,你們這幫狗日的,不是瞧不起我就是嫉妒我,媽逼的,漏吧,使勁漏吧,淹死你們這幫龜孫子。
他現在已經看誰都不順眼了,拉着黃為民踏了過去,黃為民還在走神兒,并沒有發現那兒的險情。
過了半個小時,聽到哨聲,全體學員集合了。
副隊長隊前訓話:“同志們,大家辛苦了,我們已經在大堤上度過兩天兩夜,确保了大堤的安全,接下來我們要再接再厲,發揚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犧牲……”
新宇魂不守舍,他沒有心思聽副隊長講話,他忽然後悔了,自己不應該隐瞞險情,不應該将個人的憤懑發洩到……
他還在繼續地想着,忽然聽見隊伍後面有人大叫:“隊長,不好了!決堤了,大壩決堤了!”
洪水将堤壩撕開一道口子,傾瀉而下。學員們沒有一人後退,扛起沙袋奮不顧身地朝決堤口奔去。
副隊長趙強聲嘶力竭地喊:“都給我退下,大家誰都不準去,趕緊退到安全地帶!”
大家都瞪着通紅的眼睛,渾身泥漿,抱着沙袋,怔怔地站在那裡,眼神中盡是不甘。
可是黃為民沒有聽趙強的指示,扛着沙袋飛奔着跑了過去,新宇也扛了一袋緊跟了上去,大家見狀都跟着一起沖。趙強想的是生命第一,而學員們想的是拼了命也要保住大堤,因為他們曾經宣過誓:堤在人在,誓與大堤共存亡!
黃為民将沙袋扔進決堤口,很快被沖走了,新宇扔下一袋,眼見也快被沖走了,黃為民心中一橫,直接跳進堤壩一邊,用身體擋住沙袋,“快,快點扔下來!”
大家紛紛把沙袋向裡面扔去,一袋接着一袋,黃為民奮力地用身體撐着,幸好堤口不是太大,勉強給支撐住了。
這時大BD聞訊也拉着加固設備趕了過來,眼見險情有些控制住了,黃為民準備從堤下爬上來。正當他擡腳時,一股湧浪打在決堤口處,瞬間幾十包沙袋将他死死地摁在裡面,堤壩又潰了……
當大BD将堤壩堵住時,黃為民也被拉了上來,他口裡鼻裡滿是沙子,已然沒有了呼吸。
“黃為民,黃為民!”新宇抱着他的屍體失聲痛哭,悔恨不已。
新宇全程跟着副隊長參與了黃為民的後事處理,黃為民的母親聽說兒子犧牲後一病不起,他弟弟還在上小學,黃為民上高中的妹妹帶着他的老父親來到了BD。
學院政委方章仁接待了家屬,答應盡量滿足他們的所有要求。
“餓兒子是英雄,餓家雖然窮,但餓啥也不圖,不能給他丢臉!”黃為民的老父親一臉滄桑,仍舊堅決地說,他妹妹則在一邊不停地抹眼淚。
方政委沒有告訴他黃為民違紀的事兒,對于一個痛失愛子的老父親來講,兒子的英雄形象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黃為民同志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我們不會虧待烈士的家屬!”方政委握着黃為民父親的手說,“感謝你為祖國培養了一名好戰士,你們一家人都值得敬重!”
方政委莊重地給他敬了一個A禮。
黃為民的追悼會是在駐地舉行的,關于下葬的事宜BD征求黃為民父親的意願,黃為民父親堅決要把兒子帶回老家安葬,讓他落葉歸根。BD馬上聯系了甘肅當地的民政部門,在烈士陵園選了一處墓地,當地政府也建了一座紀念碑,還準備給他立個塑像。
黃為民父親臨走的時候,白教導員握着他的手,動情地說:“我沒有把兵帶好,是我的責任,我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學院領導托咐我轉達您,如果兩個孩子以後考學,願意報考我們學院,我們将優先錄取,這也是我們能夠替為民同志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黃為民的父親雙手捧着骨灰盒,顫抖着說:“餓代為民謝謝BD的領導,閨女,趕快謝謝領導!”
黃為民的妹妹滿臉淚水,鄭重地舉起右手,像他哥哥一樣,敬了一個标準的A禮。白明浩盡力抑制住情緒,也莊嚴地給她回了一個A禮。
抗洪總結大會的時候,副隊長趙強背了一個警告處分,方政委在表揚全體同志不顧生命危險,視死如歸的革命精神時,也嚴肅地指出,任何情況下都要聽從上級命令,服從指揮,不允許有任何個人英雄主義和違反紀律的行為。
新宇沒有參加大會,他病倒了,黃為民追悼會的那天他就病倒了,高燒發了三天。新宇恍惚了好幾天,他不相信黃為民就這麼離開了,更不能原諒自己,他不斷地反思自己是一個好人還是壞人,他從小就渴望做個好人,做個頂天立地的人,他的内心原本有一顆善良的種子,可一樁樁悲慘的遭遇,讓他變得性格扭曲,變得心理陰暗。
新宇還是很快調整了心态,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過了大四上學期就該考研了,學習仍舊是他的重中之重。
一天,胡隊長把新宇叫到辦公室,遞了一杯水,溫和地說:“新宇,來,坐下說,你也大四了,學習成績一直很好,當然其他方面也挺好,如果複習時間不夠,A事訓練可以少參加一些,這事兒我特批。”
新宇趕忙說:“謝謝胡隊長關心,這份關心我永遠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