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風暑假沒有能夠回家,被導師錢立榮帶着去北京總部調研去了,參加一個海G的重大課題研究。
俊風想念方雲,他經常給方雲寫信,但方雲卻回信寥寥,他知道方雲在躲着她,并非心裡沒有他。總算熬到畢業,俊風本來想着回去和方雲表白的,不管阻力有多大,他都決心闖過去,哪怕和家裡人鬧翻。可這一去北京,他的計劃又不得不推遲到春節了。
俊風一年多沒有回家了,全家人都想念他,俊容回娘家的時候,玲玉對她說:“小容啊,你弟不回來了,你爸不是申請退二線了麼,去什麼學校當黨委書記去,反正閑着也沒事兒,我打算跟你爸去北京看看他,你弟現在是幹部了,沒以前管那麼嚴了,正好我和你爸也想到北京逛一逛,讓你弟陪着。要不你也請假幾天,一起去,孩子給你婆婆帶一段時間。”
俊容笑着說:“我滴個親娘唉,我可沒那工夫,單位忙得要死,現在成浩也忙,正在競選縣委辦公室主任呢!你說我爸他早不退,晚不退,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退,跟成浩競争的那個傅元聰是咱們地級市市長傅青玖的侄子,雖然人家才來一年,不過明顯是奔着提職來的,我看成浩這次是一點戲也沒了。”
玲玉也沒當回事兒,在她心裡女婿的事兒雖然重要,但也沒自家事兒重要,“還想連累你爸呢!你爸從年輕就沒有當官的瘾,是你舅他們一幫人非得擡着他去當官,在組織部這幾年,看把你爸折騰的,人家求他點事兒,他辦也不能辦,推也不能推。人家當官都風風光光的,他當官是天天愁眉苦臉的,要我說,他早就該退了,你弟都當幹部了,還用他操啥心,以後就在家裡享清福了。”
雖然仁旗幫不上什麼忙了,但成浩的父親魏紅年的關系還在,加上俊容她親爸姚國伍的資助,也不是沒有希望,畢竟強龍難壓地頭蛇,在民主推薦的票選上,成浩還領先傅元聰三票。
但就在考察期間,紀委收到一封舉報信,檢舉魏成浩及其家屬與當地知名企業家杜方雲官商勾結,謀取不正當利益,并收受賄賂。魏紅年不好出面,單憑王占兵等人的關系也能擺平,但偏偏區裡下派了調查組,直接接手此事。調查組反複進行核實,并沒有找到收受賄賂的證據,也沒有發現福雲公司有違法經營行為,但還是證實了一點,俊容和方雲的關系十分密切,而且她兩人都沒有否認。
這個調查結果還是給成浩造成了不良影響,又有上級調查組的引導性建議,縣委在研究人選的時候也更加傾向于傅元聰。
方雲得知此事,心裡很是難過。心想,俊容姐幫了自己那麼多,可自己一點也沒有回饋過,還給她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鄭洪耀黑白兩道通吃,見方雲受了委屈,自然不肯服氣,來到方雲辦公室,生着氣說:“以前都是我姓鄭的欺負别人,沒想到這次竟被人欺負到我頭上了,杜董,你放心,這事兒交給我,我絕對給你出口惡氣,我管他背後有什麼縣長市長的!”
方雲趕緊勸阻他說:“鄭廠長,你不要沖動,既然已經這樣了,就算了吧,咱也沒有證據是誰做的。”
鄭洪耀的氣還沒消,“我的杜董啊,人家給你玩明的,你就得玩明的,人家給你玩陰的,你就得來陰的,這是道上的規矩,不然你混個球啊,早晚都得被别人玩死。咱們公司正規吧,已經不能再正規了,人家還不照樣給咱下套,你要是不回擊,下次還會有人給咱潑髒水,以為咱好欺負,這事兒你就甭管了,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反正我也沒說。”
方雲還想再說什麼,鄭洪耀推門走了,沒有再理她。
第二天,縣城傳來消息,縣委辦公室副主任傅元聰出門被車撞了,碾傷了一條腿。
撞人的是一個醉酒的小青年,派出所一問,全部招了,夜裡打了半宿牌,又泡了半夜酒吧,疲勞加醉駕,否認有人指使,該賠就賠,該罰就罰,該坐牢就坐牢,一切都認。警方也沒什麼證據,肇事者沒有通話記錄,沒有和什麼人見過面,又不能嚴刑逼供,也隻能按交通事故處理。
傅元聰被接到區裡人民醫院治療,傅青玖來看他,傅元聰委屈地哭着說:“叔,你得給我做主,這肯定是魏成浩那個小子找人幹的,和他有關系的那個廠子肯定也不幹淨,他們是□□,你要替我出氣,把他們全給抓起來。”
傅青玖本來想安慰他的,聽他一講頓時來了氣,“都是你惹的好事兒,平白無故的你舉報他幹嘛,多一票少一票有什麼關系,民主有什麼用,最後還不得集中嗎,還不得領導開會定。一切都給你安排好了,你可倒好,什麼事都忍不住,喜歡捅簍子,出幺蛾子,他們巴不得你惹事兒,你現在明知道是他們幹的,你沒證據能拿他們怎麼樣?再說是你先出手的,也沒有人會同情你,不過我提醒你,最近千萬别再去找他們麻煩,這件事兒我和書記通過氣了,人家和書記的關系也硬着呢,不要讓我難做人。”
說完,傅青玖氣呼呼地走了。回去後,他思慮了良久,決定把傅元聰調回到市裡的文化館工作。
經過這番風波,縣委就把辦公室主任的推薦工作擱置了下來,要想誰也不得罪也隻能這樣了。
雖然魏成浩沒有當上主任,還是一名副主任,但從此以後開始主持辦公室工作了,又沒了傅元聰的掣肘,也算是有點收獲。
玲玉把俊容叫到身邊,嚴肅地跟她說:“以前我讓你跟方雲少來往,你就是不聽,從今天開始,咱們家誰也不準和她來往,打電話也不行!”
俊容急着說:“媽,你說什麼呢,方雲她也是受害者啊!”
玲玉很少動氣,但這次是認真的,“夠了,别說了,她已經不是原來的方雲了,她都成混□□的了,這事兒難道不是她找人幹的,這種事兒她都幹得出來,誰還會相信她是一個清白的女人,一個善良的女人!人都是會變的,何況她在一個男人堆裡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你告訴俊風,也不能和她來往,更不能和她交往,除非我死了,否則她不能進咱家的門!”
俊容見她娘這樣不講道理,轉頭對仁旗說:“爸,你看看我媽,你說句公道話嘛!”
仁旗緩了緩說:“你媽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咱們和她不是一路人,能斷就斷了吧,這合天下哪有女人做生意的,生意做時間長了男人都會變壞,女人就能例外?她的風言風語夠多了,别管她真的假的,咱們就别摻和了,光你親爸就夠咱們頭疼的了,再加上一個方雲哪還得了……”
是啊,姚國伍都暗地裡包養了三房姨太太了,又生了兩兒子一個女兒。這商會的會長都這樣,方雲作為副會長那傳言也不少,給哪個領導當過情婦,給哪個領導打過胎,現在已經不是流言不流言的問題了,而是哪個流言是真的,幾乎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是憑自己能力正兒八經幹出來的。
俊容沉默了,她是完全相信方雲的,因為她是看着方雲從小一路走過來的,她覺得方雲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沒有之一,她更希望方雲和俊風能夠走到一起,可這僅僅是她一個人的幻想,之所以稱之為幻想,就是因為它永遠實現不了。
有的時候,世俗的眼光比真相還重要,現在不就這樣嗎?有誰在乎方雲到底是不是真的清白,也沒有人在乎她有多努力,隻是大家覺得她能走到今天就不應該清白,如果她清白就不能有今天的成就。大家會質疑她為什麼不結婚,一是風評不好,沒人要她,二是她不能結婚,她要靠美貌吸引更多的資源,她要把自己的價值最大化。這樣的推理,一切都似乎顯得那麼說得通,讓人不得不信,不敢不信,連證據都不需要了。
回去的路上,俊容一直哭到家,方雲已經好長時間沒有找她了,她都不知道方雲一個人是怎麼挺過來的,内心再強大的人也有崩潰的時候,何況方雲還是個二十四五的女孩,她即使有三頭六臂也抵擋不了周圍的冷箭暗器。
其實方雲這段時間也不孤獨,因為黃靈回來了,就在她公司實習,天天陪着她。黃靈也考上了研究生,北理工的材料化學專業。
黃靈和方雲回了一趟白石西村,看到村邊繞過的臭水溝,黃靈說:“這樣也不是辦法,治标不治本,地下水早晚還得污染到村裡這片來!”
“那怎麼辦?村裡能想的辦法隻能這樣了,總不能把村子搬到别處去吧!”方雲無奈地說。
“走,咱們去趟造紙廠!”黃靈坐在副駕駛上說。
“去那裡做什麼?”
“唉,你一個司機問那麼多幹什麼,聽領導的話,趕緊開!”兩個人嬉笑打鬧着開到了造紙廠。
紙廠總經理劉傳章将她們帶進辦公室,“杜董,您來也不事先打個電話,這突然襲擊搞得我們防不勝防啊!今天來了,一定讓我們盡下地主之宜,晚上吃頓便飯。”
方雲笑着說:“劉總經理,您這話就不對了,我是這村裡的人,要說地方之宜那也是我請才對。”
劉傳章哈哈地笑了起來,“你看,咱們現在都是一個村的鄰居了,您這次來……”
黃靈搶先說道:“劉經理,我也是這個村的,這次來呢,主要是想問問這廢水排放的事兒,這水您也知道,有很多有害的化學物質成分,單靠這種過濾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現在已經排了幾年了,我想村裡的地下水要不了多久可能就不适合飲用了,這個問題必須引起重視。”
劉傳章一聽廢水排放,就眉頭緊鎖,“哎,這事兒也不是一年兩年能解決得了的,經濟要發展就必須有所犧牲,縣裡也沒有解決辦法,這些水不排放總不能存着吧,那存哪裡,存到什麼時候,最終還是要排放的麼,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村裡一點補助,現在已經在研究補助方案了。”
“那劉經理,你們就沒想過用什麼方法去淨化處理這些廢水嗎?讓它們變成無害水,還可以順便引進農田進行灌溉。”黃靈看着劉傳章問。
劉傳章先是一驚,又笑着說:“你倒是比一般人看得遠,我們也考慮過啊,但現在國内沒有這樣的污水處理設備,如果要從國外引進,不僅設備價格高得離譜,平時的維護成本也吃不消,搭上我們廠的利潤都不夠,那我們還開什麼廠呢!”
“劉經理,我們不需要依靠外國,我們會有自己的污水處理設備的,我希望咱們造紙廠能配合我們研制國内的新型設備。”黃靈堅定地說。
“什麼?靠你!”劉傳章不敢置信地說。
方雲也有些不敢相信,以為黃靈在說大話,“黃靈,你這才剛考上研究生,一點底子都沒有,你做些理論研究我還可以相信,你這一上來就研制設備……”
黃靈握着方雲的手說:“方雲,相信我,你不是也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的嗎,當初有誰會相信你能有今天。我也可以的,隻要全力以赴,堅持去做一件事,肯定能夠成功,何況我也不是沒有基礎,我們理工大學有全國先進的研究團隊和實驗室,而且這也與我的研究領域相關,我會用我三年的研究生學習生涯,攻克這個難關。”
“黃靈,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你這麼聰明,一定能成功的!”方雲激動地說。
劉傳章也鼓勁說:“我們紙廠全力配合,不管需要我們做什麼,提供什麼,我們無條件支持,甚至我們可以提供實驗場所,提供資金,隻要你們解決了設備問題,不僅是給我們廠做貢獻,也是為國家做貢獻。”
黃靈信心滿滿,抑制不住内心的興奮,她覺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一件很高尚的事情,是用知識改變命運,造福社會和人民的事情。她從小受到村民的包容和關愛,現在她終于可以為村裡做貢獻了。
黃靈還沒有休完假,就急急地回學校了,因為她覺得自己已經有事業了,她要為之付出所有的努力。
她的導師正是黃嘉成給她介紹的李剛仁院長,李剛仁聽了黃靈的想法,非常贊同而且全力支持,“這樣,以後你的碩士論文就以這個定題,應該是畢業設計,先做一個化學有害物質淨化處理系統,第一步是軟件開發,至于硬件方面,我們請北京設計部門來做,你也可以參與到團隊中來,具體的事項我再召開一個研讨會。這是一個實踐性很強的大課題,在理論和應用層面都是一個重大突破,如果能出成果,那是國家級的成果。”
聽了導師的建議,黃靈更有信心了,她提前買來了專業書籍,又自學起了計算機知識和編程開發,整天把自己泡在實驗室和機房。在她的夢裡,隻有成功,沒有失敗,她隻想加倍的努力,讓成功來得更快一些。
俊風從北京回學校的時候也正好開學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導師錢立榮竟然又招了一個學生,江漢保障基地司令員曹佳學的女兒曹靜,她沒考試直接上了研究生,同批的還有幾個關系戶,隻要她們在三年内能夠考過就能畢業。
也許有人覺得不公平,但不公平的事兒多了,有些事兒總有漏洞和後門。但老天又是公平的,隻要你努力總會有回報,無論什麼關系總會有保質期的,保質期一過,如果你還沒有練成過硬的能力,那你會原形畢露,大概率也會慘遭淘汰。
曹靜是曹佳學的小女兒,也許是平時嬌慣了,學習一點也不上心,第一次六級考試隻有三十分,又是跨專業過來的,專業知識也不懂。錢立榮也是沒什麼辦法,讓曹靜跟着俊風好好學。
曹靜本來沒有心思學習,甚至連學校都不太想來,但見了俊風後,就從家搬過來開始住校了,天天圍着俊風轉。
“師兄,這個周末去我家玩吧,我請了好幾個人呢,去我家陽台上去吃燒烤怎麼樣?”曹靜俏皮地說。
俊風想着都是一個導師帶的,低頭不見擡頭見,也沒有拒絕,就答應了下來。
周六,曹靜帶着俊風和其他兩個同學坐着基地的專車,穿過一條林溪,到達了幽靜的東錢山上。
曹靜的父親是少将,住的是三層洋樓的别墅,院子很大,陽台也很大,位置也很好,靠山面湖,仿佛坐落在小島上一般。
曹靜的父親不在家,她媽媽早就準備好了一切,陽台上已經支好了燒烤架,擺滿了各式的烤串,“小靜,趕緊招呼同學們先來客廳休息一下,喝口水!”
“知道啦,媽,你不要啰嗦了,我去換身衣服。”曹靜邊說,邊跑回房間,一會兒就出來了,換了一身漂亮的粉色衣裙。
“曹媽媽好!”
“喲,小文和小菁啊,我還以為誰呢,趕緊過來坐。”曹媽媽原來和那兩位同學都很熟,但她看見俊風時,笑了一下,一臉的慈祥。
“阿姨好,我叫穆俊風!”俊風有禮貌地問候。
曹靜的媽媽點着頭,微笑着說:“嗯,好,小夥子不錯,餓了吧,喝口水趕緊去吃吧,我就不招待你們了。”
空曠的陽台上,微火通明,繁星點點的蒼穹,伴着舒緩的音樂,讓人不僅沉醉其中。
“小靜,這氣氛不搭呀,這麼悠美的夜色,咱們應該吃西餐啊,在這裡弄燒烤感覺太,太……”
曹靜快語道:“那還不好說,我打電話,讓他們趕緊換西餐。”又轉向俊風,溫柔地問:“師兄,可以嗎?”
俊風看着擺滿的食品,不舍地說:“算了吧,換來換去太浪費了,其實燒烤也沒什麼不好的,感覺更有煙火氣呢,在這山上更有一番風味!”
“聽我師兄的,你們倆都閉嘴,不然滾回家去!”曹靜嘟着嘴巴笑道。
四個人就這樣喝着啤酒,吃着燒烤,聽着歌,嘻嘻哈哈地玩到八九點鐘,其實都是她們三個人在歡叫,俊風并沒有多大心情陪她們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