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靈拿出相機，給湯姆裡特照了張相，“請等一下，我要和這位優秀的中國村長一起照一張。”

新雨說：“黃靈，讓大衛先生去學校給孩子們上堂課吧！你來當翻譯，我也想讓孩子們見識見識，他們沒有出過國。”

黃靈說：“你這個人從小就滑頭，逮到人不榨幹不罷休，從不做虧本的買賣。好，我答應你，但晚飯你請！”

“好，好，晚上請大衛嘗嘗咱們的白石扒雞。”

大衛在課堂上給孩子們講了很多美國的趣事，孩子們聽得都很認真，很多孩子都是第一次見到外國人，他們甚至對大衛的每一根黃毛發都感興趣。大衛提議，晚上和孩子們一起享用晚餐，他要把最美好的記憶留在這個中國最有特色的小村莊。

其實，對這個村莊感興趣的已不僅僅是大衛一個人。假期來興曲縣旅遊的人們除了去皇帝陵，就是來白石西。這裡保留了一個原滋原味的舊村莊，人們在這裡仿佛看到了曆史，仿佛尋到了根脈。來這裡的好多人，甚至都要求在老村裡住個一兩天，感受一下從前的生活。

新雨也再次對舊村進行了改造，每個房屋安上了舊時的木坑，擺上了八仙桌，添置了煤油燈，紡線工具以及織布機。新雨特别要求，一定不能通電，做飯要燒柴，喝水要麼用壓水井，要麼搖轱辘打水。

開村委會的時候，老趙說：“你說現在的人都是咋了，咱都想往城裡跑，想住樓房，人家城裡人竟然想往這裡跑，想住破屋，看來他們吃的苦頭還不夠呐！”

老劉則提議說：“咱們這裡都成景點了，我看以後要收費了，别的景點都有門票呢，他們來的都是有錢人，可不能就這麼空着手來。”

大家一緻同意，就算每人收個十塊八塊的也行啊！那一年下來也有不少錢進賬呢！

新雨笑了笑，說：“收門票就算了，咱們又不靠這個發家緻富，不過他們既然來了，讓他們每人帶盒咱們的白石扒雞倒是可以。以後咱們村再組織些老人一起做窩窩頭，玉米的，高粱的，苋菜的，荠菜的都做，專門賣給來這裡旅遊住宿的人吃。”

老劉疑惑地說：“這些東西現在豬都不吃了，人還會吃？”

新雨笑着說：“你們盡管做，賣得比肉都貴，保準有人要。”

大家一臉的不可置信，但新雨的話很快應驗了，窩窩頭供不應求，賣得比扒雞都好，甚至好多人走的時候都要帶上一包，隻靠村裡的人根本做不過來。商機就是這樣，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同樣的村，同樣的人，有的争先，有的落後。白石西這個以前不起眼的名字，現在已經發展到讓人高攀不起，而且它還仍然在不斷發展的道路上高速前行。

在新雨的眼裡，他已經不再局限于讓五金廠隻作代加工，他要生産自己的零部件，打響自己的品牌和商标。而且他也一直在朝這個方向努力着，并已經有了一些起色。

方雲從區裡得到通知，有一些參加廣交會和上海博覽會的名額，這是區領導跟省裡争取來的。方雲通過陳志麒的關系，拿到了一個廣交會和一個上海博覽會的名額。

回到公司的時候，方雲就接到副市長馬章富的電話，“小杜啊，這就是你不對了，找個展位還找人托來找去的，直接找我嘛，這最後還不都得歸我管。你隻要說一句嘛，别說兩個，要多少我給多少，你過來的時候也不來我這裡這一趟，我又不吃人，你怕什麼啊！這次我本來是要陪你們這些企業一起去的，但省裡有個黨校培訓班，非得要我去參加，這不時間沖突了麼，以後我一定陪你們去，下次考察我也一定帶上你，讓你跟着我出去開開眼界。”

方雲已經能夠預見到馬章富打電話時那種猥瑣的模樣，心裡厭惡至極，但也隻能極盡客氣地奉承說：“這點小事兒，我們哪裡敢勞煩馬市長，下次如果時間，我們一定跟着縣裡的領導去拜訪您。”

挂完電話後，方雲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她實在不知道如何躲避馬市長的糾纏，馬章富已經不止一次地明裡暗裡地單獨聯系她，試圖動手動腳，都被方雲化解了。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可她心裡确實不知找誰求助，怕是也沒有誰能夠幫得上她，除非她能認識比馬章富官更大的市長和書記。

拿到展位的名額後，方雲第一時間帶着黃靈找到新雨，“新雨，你五金廠現在的産品也已經出樣了，應該走出去尋找些客戶，這次我争取了兩個名額。我想，上海那邊我自己去，廣交會你就和黃靈一起去，我們共用一個展位，把你的新産品也都帶去，廣交會的規模還是比較大的，一定會有所收獲。”

黃靈說：“我才不跟他一起去，我要和你一起去上海。”

方雲教訓她說：“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這又不是出去玩兒。新雨他畢竟對外面不熟悉，業務這一塊你可以指導他一下，碰到外國的客源，你也可以幫他應付一下。要麼我和他一起去廣州，你一個人去上海！”

黃靈馬上說：“我去，我答應你，我和新雨一起去，我不敢一個人去上海，我害怕，你饒了我吧！”

方雲又和新雨商量了一些其他準備事項，比如印刷名片和宣傳資料，産品包裝，産品定價，包括怎麼和客戶談判，怎麼拟定合作意向，怎麼确定付款方式，這些都是新雨沒有接觸過的。

方雲特别交待新雨，展品特别是緊固件的品種類型要盡量豐富齊全，而且要按照國際、美标、歐标各做幾套樣品。

“黃靈，這些宣傳展冊的英文翻譯就由你來做了，關于設計就用咱們公司的設計師。”方雲交待黃靈說。

“新雨，你看我們家方雲多大方，又送東西又送人，我看你這五金廠一半的功勞都是她的。”黃靈緊着新雨說。

新雨也是感激地說：“那可不，我看一半都算少的，至少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方雲的功勞。”

“你别光說不練啊！得有所表示才行啊！怎麼謝我們啊！”

新雨笑着說：“那我這村支書不幹了，讓給方雲幹行不？”

“誰稀罕，就知道你是個鐵公雞，一毛不拔！”黃靈生氣地說。

接下來的一個月，新雨忙得夠嗆，别看一個展會，那需要準備的東西可真多，而且新雨自己也要學着練習介紹産品，他畢竟當過軍人，形象和姿态倒是沒問題，可表情處理和語言藝術還是過于生硬，不夠自然。晚上，他就當着小禾的面，一遍遍地練習，俗話說，熟能生巧，練了一段時間後，新雨就拿捏得比較得體了。

因為還要布展，他們提前三天便出發了。由于機票太貴了，新宇跟黃靈說：“反正時間也來得及，咱們坐火車去吧！二十多個小時，還要在中間倒車，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消！如果你受不了，你一個人坐飛機去，到了之後在那裡等我。”

“我為什麼吃不消？我又不是大小姐，我也是農村人，也是農民的女兒，什麼苦沒吃過！”黃靈不屑一顧地說。

“那就好，看來你現在成了博士也沒有忘本啊！”新雨開玩笑說。

“以後不要再說我是博士了！”

“怎麼，這不是很光榮的事兒嘛，我看你也該找男朋友了，你學曆這麼高，他們還不搶破頭。”新雨笑着說。

黃靈自嘲說：“你知道人家現在都說世界上有三種人麼，男人，女人，女博士！還找對象呢，看來我得打一輩子光棍了！”

綠皮火車颠颠當當地行駛着，中午的時候，服務員推着小車來回穿梭着，叫賣着點心和午飯。

新宇将包從行李架上拿下來，在裡面摸索着，不一會抽出一個裹着嚴實的布團。展開之後，裡面是十個還帶着溫氣的雞蛋。

黃靈捂着嘴巴笑了起來，“新雨，你，這，這是小禾給你煮的？”

新雨說：“是啊，今天剛煮的，小禾說這東西抗餓，又有營養，火車上的東西那麼貴，哪有這個劃算，就着水吃兩個就能湊合一頓。”

“哎，咱村一年賺多少錢？你在火車上連頓飯都舍不得買，我看你和葛朗台，嚴監生他們有得一拼！”

“村裡的錢又不是我的，再說村裡還有那麼多建設需要投資呢！有些失去勞動能力的村民，咱也得管吧，學校老師的工資也得發吧，那些公共設施的水電開銷也得維持吧，這到處都是錢，不省能行嗎？”新雨邊剝着雞蛋皮邊說。

“新雨，以前我看見你就讨厭，特别是小時候，覺得你這孩子特别悶，也特别壞。怎麼現在我發現你越來越好，越來越可愛了呢！”黃靈快語說。

“我啊，是軍隊這座大熔爐改造得好！哎，别光說了，你餓不？來兩個雞蛋。這幾個壓扁的我吃，那幾個光溜的你吃，要不要幫你剝皮？你要不吃的話，我給你買火車的大米盒飯。”新雨滿嘴的雞蛋味，但黃靈此時卻一點也不嫌棄。

“誰說我不吃，我又不是鐵打的！”黃靈搶過去兩個雞蛋，一邊剝，一邊笑。這是村裡的雞下的蛋，黃靈覺得吃起來特别香，特别甜。

旁邊的一個小夥子朝這邊蔑視地看了一眼，被黃靈狠狠地又瞪了回去。

他也許覺得這兩個吃雞蛋的年輕人肯定是不起眼的農村人，沒權沒勢又沒錢，連個盒飯也買不起，窮得隻能自己帶吃的。如果他知道面前的兩個人一個是出國歸來的博士，一個是将農村帶出新高度的村支書，他們倆一年創造的價值是他努力一生都無法達到的，那他又會作何感想！可黃靈是不會去和他解釋和計較的，他或許會鄙視面前這兩個吃雞蛋的人，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對方眼中連被鄙視的資格都沒有。

到了廣交會，新雨馬上就請了一個當地有經驗的業務員，哪些展區是什麼品種，哪些展區客流量大，包括一些服務功能區等等，這些肯定是當地人熟絡。

“這會兒怎麼變大方了，像個有錢人了。”黃靈笑着說。

“錢該省的一定要省，該花的也一定要花！”這時，新雨已經換上了一身西裝，身體挺拔，英俊潇灑，哪還像一個農村走出來的幹部。

有了當地人的幫忙，布展非常順利，缺什麼東西補起來也非常快。

展會第一天，中外的客人絡繹不絕，人山人海。新雨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由衷地感歎：“如果不出來看看，我真不知道中國市場的吸引力有這麼大。我還以為咱們村的發展已經快好到盡頭了，現在看起來，如果和這大城市相比，那就是小兒科，根本不值得一提，這最起碼還有二三十年的差距啊！”

“那下次我帶你去美國看看啊！有差距不可怕，怕的就是你不知道如何追趕，隻會在那裡歎氣，就像你一樣！”黃靈笑着奚落說。

正在這個時候，兩三個老外轉悠到他們展台，拿着一些美标的緊固件不停地比劃着，測量着。他們幾個人嘀嘀咕咕地交流着，黃靈走上前，用流利的英語和他們無障礙地交流起來。

帶頭的那個老外很是驚奇，不僅是對這些産品，還有能說一口美式英語的黃靈。他們是來自紐約的一家機械制造公司，也是黃靈就讀哥倫比亞大學的城市。雙方交流得十分愉快，關鍵是産品的質量非常好，已經達到甚至超過了美國的标準。

中午的時候，黃靈請他們到附近的西餐廳吃了飯，又喝了杯咖啡。對方十分爽快地簽下了訂單，第一批訂了五十萬美元的貨，如果完全合格，下次再增加訂單量。

“黃靈，你真厲害，你一下子就談成了五十萬的訂單，在縣城我從來沒做過這麼大的單。”新雨佩服地說。

黃靈也是很興奮，告訴新雨，“你聽好了，不是五十萬人民币，是美元，現在彙率是8.2，是四百多萬的訂單啊！這還是第一筆，以後還有可能增加呢！”

新雨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那時别說他們縣城，就算他們地級市裡的房價最好的地段才三千多，他們縣城幾萬塊就能買一處城中村的四合院。四百多萬是他想都沒有想過的數字，而這一切就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我要告訴方雲，也讓她高興一下！”黃靈說。

新雨攔下她，“咱們回去親口告訴她，一起好好慶祝一下。黃靈，這都是你的功勞啊！”

“誰說的，這是方雲的功勞，如果她不讓你做美标的樣品，不讓你做英文展冊，這些老外怎麼能夠相中呢！”黃靈說，“你猜，如果方雲在這裡她會怎麼說？”

新雨說：“我哪知道！”

黃靈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樣地學着說：“還是人家新雨的功勞大，畢竟這些産品是人家生産出來的，我們隻是錦上添花而已！”

說完，兩人開心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