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悄悄去醫院看了爺爺,奶奶怕影響我學習讓他們不要告訴我爺爺生病的事情,或許他們覺得這是一種‘激勵’,今天打電話的時候又添油加醋的說了好多,說他們多不容易之類的.......
苦難的來源在于貧窮——2009年9月15日”
“那些題明明做了那麼多次,為什麼還會錯?明明爛熟于心的公式現在卻要翻筆記了。這幾天越來越力不從心了,為什麼,為什麼還是無法避免.............——2009年9月16日”
“昨天物理考試的結果出來了,三十幾。她終于和我說話了,她看起來很生氣,問我為什麼會考這麼低,我該怎麼回?說我病了?
病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2009年9月17日”
“今天沒有小籠包了,或許以後也不會再有了。她連話都不願意和我說了,用紙條約我明天下午放學後去五樓用來存放舊課桌的教室,我知道這一天就要來了。——2009年9月18日”
祁婉知道下一頁柳姝寫的什麼了,這許多年來,她無數次想回到那個下午,如果她再堅定一點,或許會不會就不是現在這樣。
那天的太陽像極了高二的夏日,連六點了樓梯把手上都還有餘溫,一雙手用力的抓上扶手借力向上跑着。橘色的光打在門上,祁婉站在門口把校服搭在左手手臂上掩住手上的東西一邊調勻呼吸,額頭上浸出了一絲絲汗。她逆着光緩緩走到柳姝面前,像極了她們初見的那天。
祁婉不知道為什麼這學期開學後柳姝就開始變得沉默寡言,雖然在其他人看來她和之前别無二緻,但是祁婉天天和她朝夕相處又怎麼察覺不到。祁婉好幾次問她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還是什麼,可柳姝不但不回,甚至冷若冰霜。祁婉這兩周以來時不時在想是不是自己哪裡做錯什麼惹柳姝不開心了,可是又從來沒見過柳姝生氣的樣子,完全猜不透的她的心思。是啊,猜。明明說好了是朋友,可是她從來不和自己說什麼。成績一落千丈,問她原因她也什麼都不說。
柳姝坐在教室最裡面倒數第二排,祁婉今天本來想找她好好談一談重歸于好,可是柳姝就隻是看她一眼後又看向了滿是塗鴉的桌面。
祁婉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想像之前那樣和她好好聊聊,但是話到嘴邊說出的話卻像寒冰一樣:“你到底在想什麼?”
話一出口,連祁婉自己都覺得不像自己了,她緩了緩語氣溫聲問面前低着頭的人:“你最近為什麼不吃飯,考試也一落千丈,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情了?”
柳姝還是一言不發,就木然的坐在那裡,面上也沒有絲毫變化。
“柳姝,你到底有沒有當我是朋友?”祁婉覺得自己就像和空氣在說話。
柳姝聽着身邊人的質問,緩緩擡起頭轉過身面對她坐着,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是朋友,朋友的定義是什麼。她隻知道,她不想再成為課本中的祥林嫂,剝開傷口後換取的是别人可憐的眼神。可她又舍不得面前的這輪月亮,她怕她的那些陰暗面會吓到她,更怕她被她那些負能量侵蝕。于是,她再一次的将嘴唇緊緊抿緊,不敢再繼續看祁婉的眼睛。
看着眼前無動于衷的人還有她剛剛那沒有情緒起伏的眸子,祁婉覺得自己這麼久以來就是個笑話,自己一廂情願的往别人身上貼,可别人連什麼都不和你說。回想從前,也幾乎是自己主動說話,然後柳姝再回複的。她往後退了一步攥緊手裡的東西看着柳姝說:“你以為我為什麼和你玩,那是因為我看你總是一個人很可憐而已。”眼底卻是憤怒與不甘和一絲心疼。
坐着的人就像被子彈擊中,全身血液倒流發冷,腦子裡反複循環着‘我看你總是一個人很可憐而已’這句話,一動不動地盯着祁婉的腳前的某一點。
說完這句話的祁婉瞬間就後悔了,她明明不是這樣想的,她隻是想激怒柳姝,讓她有些許情緒變化或者借此發洩出來回應一下她也好,可是她不知道她無意給了柳姝最緻命的一擊。如果她再冷靜一點或者上前一步,或許就會發現柳姝現在已經唇色發白,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預想的争吵沒有到來,反而是無盡的沉默。祁婉該想到的,畢竟這個人是連生氣都不會的。祁婉在死寂中轉身摔門而去,柳姝聽見聲音回過神隻看見她把校服下面的什麼東西扔進門口垃圾桶後氣沖沖離去的背影。如果柳姝剛剛再細聽一下,就會發現那“哐當”聲下充滿幽怨的“柳姝你的心就是石頭做的怎麼都捂不熱。”
柳姝松開攥得發白的手指,眼裡蓄滿的濕潤染紅了眼眶卻流不出淚來,心裡宛如挖去一塊空落落的,盯着空無一人的門外,她僵硬地走到那個垃圾桶旁邊,看向垃圾桶裡面,一個被捏變形的面包孤零零的躺在那裡。她伸手把它撿了起來用手指細細摩娑着,上面仿佛還殘存那人的體溫,而天邊最後的一抹橘色也消失在高樓之後。
祁婉喉嚨緊了緊,她不知道柳姝會怎麼記錄那一天,但她還是翻開了下一頁:
“今天的黃昏很好看,月亮總要回到天上。面包很好,可我不喜歡嗟來之食。暗夜無光,可我偏要夜行萬裡。——2009年9月19日”
寥寥三句話,祁婉卻好似讀出了柳姝某種決心。是啊,如果不是那封信,誰又能讀出這個人這三句話下面的深意呢。
“姐,你睡啦?”已經敲門許久的祁妍在門外出聲道。
祁婉收起筆記本去開了門後不給祁妍說話的機會直接關上門說:“走吧。”
“那個姐,咱要不不去了?”
祁婉看着祁妍躲閃的眼睛,就知道她肯定先去找過祁先義了。“我要親自去找他談一談。”祁婉從她旁邊擦身過去下了樓。
廚房的燈亮着,祁先義看完新聞聯播後現在在看中央三台。
“爸,拆遷的事情既然你沒有做錯為什麼這麼多年你從來不辯解一下。”祁婉擋住他看電視的視線和他對視,像是要從眼裡看出一個真相來。
或許是因為祁妍問過的原因,祁先義沒有之前那麼抗拒,怒氣也沒有那麼重,隻是不鹹不淡的說:“有些事情你不用知道太多。”
“如果我非要知道呢?”
“讓開,别擋着我看電視。”祁先義瞪着她。
“你告訴我我就讓。”
祁先義沒想到祁婉會這樣幼稚的說,倒像是她小時候撒嬌耍潑的樣子。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呵斥祁婉,反而是起身去往餐桌準備吃飯。
“你不和我說,我就去找劉恒的爸爸。”祁婉看着坐下的祁先義威脅道。
祁婉知道柳家不待見他們家,她也沒有真正打算要去柳家求證,隻是祁先義一直都反對他們和柳家的人接觸。最開始祁婉可以理解為是長輩做錯事情不想後輩知道丢了面子,可根據柳恒的說法,拆遷的地是名正言順,但為什麼他從來不解釋,反而一如既往的抵觸柳家。
雖然祁婉是在質問他,但是祁先義已經許多年沒有聽見自己女兒用這種口吻和自己說話了。上一次這種情況還是在祁婉小時候她吵着要吃糖,自己不給買,她居然說找别人爸爸去要。祁先義心裡不免好笑,又穩住面子嗆她一句:“你盡管去,你看那個老東西會不會把你罵個狗血淋頭。”
祁婉知道拆遷的事情後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和祁先義相處,不知不覺就用了以前的說話方式,現在察覺到隻覺得别扭,而且還沒問出什麼,就丢下一句晚上不吃飯後上樓了。
“有些事情,别人怎麼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問心無愧就好。”祁先義像是對祁婉說,又像是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