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硯今日看卷宗看得晚了些,待想起一些還待探究的疑問,便獨自一人又去了一趟河濱坊的蘭香院。
他這人,一旦查起案子來便有些投入,不知不覺天色便黑了下來。
這個點趕回大理寺,食堂怕是隻有殘羹剩飯了。雖說他平日裡對于吃食一事向來是飽腹即可,但大理寺的那些飯菜的味道,若是冷着下肚......
确實是有些為難自己了。
陸懷硯搖頭輕笑一聲,準備随意在附近找個食肆填飽肚子作罷。
早些吃完還要趕回大理寺将整個案卷再梳理一遍。
正打馬路過這宣平坊時,突然聞到了一股奇香。
這香氣中似乎還帶着一股清淡的茶香,混着醇厚霸道的氣味,隻讓人愈發陶醉。又見着這半條街上的野狗都圍着一間食肆的門口轉着圈,陸懷硯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記起昨日幾位大理寺的同僚們一直在吹噓這家食肆的味道,将其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略一思索,便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約莫剛及笄的女子,一根木簪子将頭發绾住,隻留下幾絲額發随風飄揚。
陸懷硯有些變扭地清了清嗓子,問道:“店家可是打烊了?可還賣着吃食?”
黎書禾這才近距離地打量起眼前的人。
那日遠遠地驚鴻一瞥,她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雖說那茶葉蛋她本想準備明日再行售賣的,但是對于美人,尤其是這種十分有禮貌的美人,她總是格外優待一些。
她想了想,道:“大人來的不巧,今日隻有‘茶葉蛋’,您要嗎?”
“茶葉蛋......”陸懷硯在心裡默念了幾聲這名字,覺得甚是新奇,他這麼想着便也問了出來:“莫不是用了茶葉炖煮的雞蛋?”
“正是。”黎書禾将大門打開,把人迎了進來,“大人先坐一會兒,我去給您盛幾個來。”
她轉身往後院走去,沒多久就端着一個大瓷碗回來,還特地多舀了一勺湯汁。
也是這時,黎書禾才想起忘記事先跟這位大人說價格的事。
她笑了起來,露出兩個好看的梨渦,說道:“好叫大人知道,這茶葉蛋五文錢一個。”說着又沖着對方多看了兩眼,“您還要嗎?”
陸懷硯點頭,一隻手掏出一粒碎銀,另一隻手接過瓷碗。
骨指分明的雙手捏着蛋殼,裂紋裡還往外滲出一點湯汁,将他白皙的雙手沾染了一些。
褐色的蛋殼一經剝開,蛋白上就露出疏密均勻的花紋,濃郁的鹹香也在鼻尖溢開。他的牙齒輕輕咬下一口,茶的清香,蛋的鮮嫩,都在舌尖一同碰撞,又在口中散開。
彈牙的蛋白裹着蛋黃,又竄出一絲醇厚的湯汁,還是頭一次,這麼霸道的香味就在他的口舌中橫沖直撞。
陸懷硯吃完一個,手已經不自覺地伸到碗裡又拿下一個了。
直到第二個茶葉蛋都咽了下去,他才想起方才在門口聞到那股奇香時想問的問題。
“你這茶葉蛋,可曾還用了其他佐料?”
黎書禾見美人問話,自是有問必答:“還加了八角、茴香等一些西域來的香料。”
陸懷硯克制地将手不再往碗裡伸,隻略微點頭,又讓她将剩餘的幾個茶葉蛋給他打包帶走:“那銀子便不用再找了,勞煩店家再盛一點湯汁給我可好?”
黎書禾碰上這麼個大方的主顧,又是大理寺的少卿,想着總不會做出偷盜她方子的事情,便也應允下來。
等她盛了滿滿一罐湯汁時,便也頗為大氣的說道:“這陶罐便送給大人了。”
陸懷硯看着這隻有巴掌大的小陶罐,默了默。
便是花銀子買,想必也隻要兩三文錢,還沒有她這一個茶葉蛋貴。
......
等暮色都浸透這長安城時,陸懷硯策馬回到了大理寺。
燈火通明的大理寺與這黑暗沉寂的四周有些格格不入。
他翻身下了馬,把缰繩随意扔給了門口值守的差役,手裡提着那方布袋便走了進去。
這幾日大夥都在忙着“妓館殺人案”,許多疑點還沒理清,是以同僚們都消瘦了不少。
陸懷硯對着門外的衙役吩咐一句:“讓呂寺丞來見我。”
呂一璋正巧也在加班,收到消息後沒多久便到了。
他進來後先行了個禮,将手裡捧着的兩份卷宗呈上後,這才開口道:“死者胡四,是蘭香院龜公,平日也會負責妓館裡一些物件的采買。”
“蘭香院裡的人都說胡四生性木讷,不善交際,平日裡也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事發當日誰也沒發現他消失了。還是另一個龜公說跟他約好時間去提貨,卻遲遲沒見到他的身影,這才去敲了他的房門……”呂一璋說着自己身子都有些發抖,穩住氣息才繼續道,“然後就看見他的頭顱被懸在房梁上……地上都是被剁碎的屍塊……”
陸懷硯問道:“屍塊都找全了?”
呂一璋心裡還有些發毛,強撐着應道:“還有幾個屍塊沒有找到,但是應該就藏在那蘭香院裡,想必這一兩日就能尋齊了。”
陸懷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蘭香院現有女伎二十三人,龜公五人,雜婦女十二人,老鸨一人。”
呂一璋想了想,又道:“還有,大人料得不錯,下官查閱了這些人的戶籍後,發現裡面竟有一半的女子不在這樂籍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