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語莺望着那座熟悉的房子,許久沒有動。
“走吧。”他輕聲說。
她輕輕點頭,推開車門,踏進夜色中那間沉默已久的庇護所。
風吹過竹林,依舊是那種沙沙的聲音,像什麼都沒變。
腳步踩在濕漉漉的石闆路上,雨水順着竹葉滴落,落在懸挂的油紙傘傘骨間、屋脊邊緣、檐下……
屋前的感應燈将他們的影子拉長,在舊木門前交疊、重合。
程明笃先一步推開門,屋内傳來木頭開合的沉悶聲,一股混着木香與湖氣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有些清冽,因為保養得當。
他走進去,将玄關的燈打開,柔和的光亮緩緩鋪展開來,映出熟悉的擺設——矮木幾、藤靠椅、舊唱片機……一切都安靜如初,好像那幾年從未流逝。
葉語莺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邁步,而是望着那個她曾無數次夢回的空間,有些忘記如何踏入了。
“有點的吧?”她摸黑着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什麼。
“沒有停掉。”他走向廚房方向,邊應着邊打開開關。
片刻後,廚房傳來電流啟動的聲音,随後是熱水壺咕嘟的響動,如同異常歌劇在交響樂中拉開帷幕。
“紅茶?”他忽然從廚房探頭出來,語氣随意,不動聲色。
“對。”她脫口而出,自己也一愣。
其實她已經很久不喝了,那些年她把所有和他的關聯都從生活裡剔除了,連口味都改了。但現在,她順口答應下來。
“剛好有新買的。”他收回視線,轉身開始準備。
她慢慢走進屋裡,脫下外套挂好,動作小心、緩慢,有些生疏,像個外來的拘謹的訪客。
窗外湖面仍有細小的霧氣飄浮,風穿過竹林,吹動屋檐風鈴,叮叮當當,是那個舊調子,一點沒變。
她站在書架前,指腹輕輕摩挲那些熟悉的書脊——《白夜》、《百年孤獨》、《卡拉馬佐夫兄弟》……甚至還有她當年留下的幾本德語原版小說,書簽還卡在中間都留下印記了,當時她一個字都看不懂。
她想到了什麼,趕緊收回手,也說不好這些書現在該屬于誰了。
“你這些年都住江城嗎?”
“嗯。”
葉語莺沒有繼續問。
她望着那本她留下的書,精神恍惚了幾下,索性收回視線坐到了沙發上。
想到了什麼,趕緊将手伸進包裡确認。
她沒有預判到過夜的情況,想确認止痛藥的量是否還能撐到明天中午——
結果是,可能有點懸。
幾分鐘後,茶香漸漸氤氲在屋内。他端着兩杯熱茶走來,将其中一杯遞給她。
“你還是加一點糖嗎?”他問。
她擡眼看他一眼,輕輕點頭。
他便去廚房拿了黃糖,金屬勺加了一點進去,攪拌。
“謝謝。”她接過茶,捧在手裡,溫熱從掌心慢慢傳上來,茶香總帶着某種慰藉。
他坐到她對面,兩人中間隔着一張矮桌和一盞燈,光落在他們之間,也照着他們眼底的舊事。
她望着茶水裡輕輕旋轉的茶葉,好像找不到什麼話說,便輕聲問道,“有什麼唱片嗎?可以充當下背景音。”
否則這份沉默有些難熬。
“都放在那裡了,你看看想聽什麼。”他的聲音在室内清潤了一些。
她低頭啜了一口茶,轉頭便能夠到身旁的唱片架。
隻需淡淡掃一眼,她就能知道這些年程明笃沒有添置新的唱片。
她伸手抽出一張黑膠封套,封面已經磨舊,字體卻依舊清晰。
封面被時間磨得泛黃,卻依然能看出“Queen”那個極具辨識度的标志。
那是一張限量紀念版唱片——200X年,皇後樂隊的首張同名專輯《Queen》以180克黑膠的形式重新發行。該版本再現了1973年美國首版專輯的封面設計,旨在滿足收藏者和音質愛好者的需求,一共限量五百張,每一張都有獨立編号。
這張,是第117号。
程明笃在波士頓的唱片行排了很久的隊買到的。
她端詳着這張唱片,總隐隐記得,自己離開的前一刻,剛好就是用唱片機放着它……
她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聽着那首融合了搖滾抒情和重金屬元素《Doing All Right》,唱片快轉完時輕輕吱了一聲。
她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關了播放器,把行李拎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