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并不是指責你的意思。”聞璱似乎有些無奈,“但是,如果我的客戶們知道,在這裡沒有隐私,就沒人敢來找我了。”
“你想怎樣?”弓铮皎很平靜,“這裡是我的家,總不能讓我走吧。”
似乎以為聞璱是在委婉地暗示,讓他這個房東回避。
聞璱也有些愣神:“我看起來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嗎?”
弓铮皎喉頭微滾,咽下了險些說出口的:也不是不能商量。
“前首席,雖然你銷聲匿迹很多年了,但我依稀記得,你也曾經有一個小隊的,”聞璱微笑,“我想,你應該也多多少少接受過向導的幫助。”
弓铮皎移開視線,低聲說:“隻有在小黑屋裡。”
緊跟着接上一句:“我不喜歡那種感覺。”
“真的隻是不喜歡嗎?”聞璱步步緊逼,“還是說,你其實是融合派?”
‘融合派’三個字一出,弓铮皎的目光頓時鎖定了聞璱,很久都沒有眨眼。
融合派是個小衆的新概念。
與之相對的是傳統且大衆的‘結合派’,也就是常見的指少一哨兵一向導互相結合,向導為哨兵調整感官,哨兵在指揮下,放出獨立的精神體,以兩人兩精神體為一組,配合作戰的一種行動方法。
當然,高等級的向導可以同時輔助多個同等級哨兵。
融合派的少部分特種人,則通過自身與精神體進行拟态融合,來實現單人獨立作戰。
這對精神力的要求太高,以至于在絕大多數人眼中,融合派永遠隻能存在于理論中,就像“永動機”一樣。
不過,現實中的融合派特種人是極少數,但特種人相關的文藝作品裡,這可是超級燙門,刷一下終端都會自燃的程度。
因為大多數情況下,融合派的作戰方式确實像文藝作品中那樣,融合耳朵、眼睛、爪子,或是吻部等特定部位,來增強相應的感官、力量、速度。
毫無疑問,這滿足了很多福瑞相關的XP,還有什麼貓耳男、兔男郎等等……
聞璱如此試探,也是因為似乎有那麼一瞬,他看到弓铮皎的指甲變尖了。
武俠迷會懷疑是九陰白骨爪,社畜會懷疑自己眼花,而聞璱的經驗告訴他,這是一瞬間進行了拟态融合——但融合範圍很小,精度很高,僅限于兩隻手指的末端指節。
融合派本就罕見,能夠如此得心應手地進行部分拟态融合,更是難得。
以至于聞璱也不敢完全确定,不得不詢問求證。
弓铮皎沒有出聲,靜靜地與聞璱對視。
似乎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峙。
但最終,弓铮皎先讓了一步:“沒錯,我是融合派。”
果然。
聞璱順藤摸瓜:“因為習慣了融合派的作戰方式,所以你不喜歡有向導調整你的感官,是嗎?”
弓铮皎點點頭,複又搖搖頭:“是精神圖景的問題。”
“你是向導,你比我清楚,想要調整感官,最好先和哨兵建立雙向信任的關系,再進入精神圖景。但是,我做不到。”
說着,弓铮皎突然皺眉:“其實哨兵的精神圖景都很危險,建立信任關系也需要時間。不怪白塔不允許向導私下安撫哨兵,你這樣真的很不安全。”
聞璱一不留神,果然又被弓铮皎說了一通。
他無奈道:“不用擔心我。”
他的安撫流程其實沒有這麼複雜,這也是。
不過,這些細節就不用跟弓铮皎細細解釋了。
“我的意思是……”弓铮皎掩耳盜鈴地把拳頭放在唇邊,悶悶地清咳了一聲,“如果有人幫你的話,可能會安全一些。”
恰巧,這提議也正中聞璱下懷。
聞璱心中難免起疑,面上卻似笑非笑:“難道不會是雙重危險嗎?你可比他們的等級都高。”
“不會。”弓铮皎幹巴巴地說。
見聞璱不為所動,弓铮皎又說了一句:“你不用害怕我……”
話沒說完,後半句似乎被咽回肚子裡。
他遲疑着勾下口罩,露出一張嫩生生、水靈靈,白皙而端正的帥臉。
讓聞璱心下微訝,有一瞬間思考起一個荒謬的問題:弓铮皎這個二十八歲究竟有沒有謊報年齡的成分。
弓铮皎顯然沒注意然後面對聞璱緩緩張開嘴。
雖然沒有阿咬那麼誇張,但弓铮皎的虎牙也很明顯——更明顯的是,那兩顆上虎牙上亮晶晶的,像是鑲了牙鑽。
這就有點浮誇了吧,但是和那個滿鑽終端的審美倒是很接近。
但随着弓铮皎卷起舌頭,聞璱瞳孔驟縮。
有兩根金屬鍊條從他尖尖的虎牙内側伸出來,接向舌根和下颌,最終貼在舌側的兩片“紐扣電池”上。
難怪弓铮皎從不在工作室和自己一起用餐。
難怪弓铮皎說話的時候總感覺有些吐字不清,因為既無法完全張不開嘴,舌頭也不能自由擺放,随時都像含着個……
驚訝過後,聞璱的神情反而有些凝重:“這不隻是止咬器,這是……”
“強酸炸彈。”弓铮皎回答了他的疑問。
鍊條用于束縛牙齒,也連接着舌下的微型機關,一旦這兩顆虎牙異變,也就是拟态融合了阿咬的匕首牙,強酸會立刻把弓铮皎的下半張臉都燒成渣。
有意思的是,鍊條和機關之間的扣環卻很簡單,似乎隻需要輕輕一按,就能解開。
由此可見,這絕不是白塔制造。
看過之後,弓铮皎戴回口罩,似乎也有些難為情。
但他還是對聞璱承諾:“有它在,我不會失控。”
聞璱心中卻道:不,恰恰相反。
戴上這個酸彈裝置,很大概率是弓铮皎自己的選擇。
如果真的相信自己不會失控,就不會自己給自己套上枷鎖。
這不僅不能證明弓铮皎安全,反而讓聞璱确定,弓铮皎無法與向導建立信任關系,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連他自己都在害怕,自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但是,本能的警惕之餘,聞璱能感覺得到,他的心跳有短暫地加速。
但那不是恐懼,而是因為興奮。
類似一種青春期的好戰欲,在十年之後姗姗來遲的陌生感覺。
聞璱從沒有跟人說起過。
安撫哨兵多年,他并不是像其他向導那樣,靠相互信任的感情作為進入精神圖景安撫的基礎。
那些環節對于聞璱來說,純屬浪費時間。
聞璱隻做一件事:用絕對的精神力壓制對方臣服。
臣服之後,精神圖景自然敞開由聞璱接管。
絕大多數哨兵甚至未必能察覺到,自己的精神圖景已經“淪陷”,然後又被聞璱修複、重新構建。他們大多隻是認為,聞璱的安撫技術實在高超,安撫的體驗、效果都格外優越。
這是一種單向信任的關系,哨兵向聞璱臣服,但聞璱不需要對他們交付信任,他隻需要信任自己的能力就好。
而像弓铮皎這樣高等級、高敏銳度、具有挑戰性的哨兵,聞璱已經很久沒有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