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顫抖着手。
章辛嗚嗚哭起來,“你是我的女人,死也是我的。你不準簽,裴雪娘,你敢。”
“章辛,有人跟我說‘如果找不到活的理由,就先為女兒活,再為自己活’。我以前隻懂前半句,現在我才真的懂了。你聽好,我是裴雪娘,不是誰的女人,我是我自己。”
雪娘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她蘸了章辛身後的血,狠狠蓋在那張判離書上。
判離書上兩個大手印,隔着白紙黑字對望。泾渭分明,像是從沒有交集。
“裴氏雪娘,自由了。”雪娘說。
聽完最後的宣判,沈潮平直接回了蕭府暖閣。
蕭九念在書房,鋪平紙張懸腕寫字。
“案子結了。”沈潮平說。
蕭九念潤筆,幹涸的筆尖在硯台裡打了個優雅的滾,飽蘸墨汁。
“怎麼判的?”
“判章辛流放長洲府,過兩日就出發。”
蕭九念停了筆,“長洲府。章辛之前準備去的地方就是長洲府,會是巧合嗎?”
“不知道”,沈潮平道,“還有一件事,苟崖出現了。像是去截證人,但證人無傷。我去查過,他到天京後就和章辛有接觸,一直僞裝成章辛的酒友。”
蕭九念擱了筆,“你親自跑一趟,去督事院調章辛的案卷,看看苟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沈潮平應是。
領了任務,沈潮平還不走。
蕭九念看他,“還有什麼事?”
“您怎麼不問問大公子怎麼樣了?”沈潮平主動提醒。
蕭九念理理袖子,“章辛認罪,裴雪娘判離。事情完美解決,他難道不帶那群人去慶祝,有什麼好問的。”
沈潮平壓下唇角,“大公子在外面。”
蕭九念不說話。
“外面在下雪,我去請他進來?”
蕭九念擡眉,“你沒事做了?用不用演一出好戲讓你看完了再走。”
“屬下不敢,屬下告退。”
雪花落在蕭宴的肩上。
原來隻是零星的幾片,幾個呼吸間雪越下越多,不一會兒就把他腳邊的空地落滿了。
蕭宴深感自己沖動,之前是,現在也是。
案子審完後,他讓林堯臣送雪娘回去。先商量好冬至那天在‘晨飲’樓聚會,慶祝雪娘和九月梅的新生活。然後按捺不住歸心似箭的心情,頂着寒風一路不停氣跑回了府。
回府後,腳步自動把他帶到了暖閣。
蕭宴站在路上遠遠望着暖閣的燈光,忽然間心裡一陣緊張。
前不久說過的話在腦海裡回蕩,什麼‘冷血無情’,什麼‘我很失望’,句句都讓蕭宴想撓牆。沒牆可撓,蕭宴隻能在雪地裡走來走去,打算靠兩腳之力,把暖閣門前的雪全踩一遍。
沈潮平從暖閣出來,“大公子。”
蕭宴嗖地蹿到他面前,“二爺知道我在這嗎?他怎麼說?我是不是可以進去了?”
沈潮平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什麼意思?”,蕭宴拉住沈潮平的胳膊,不讓他走。
蕭宴終于意識到要想和蕭九念好好相處,沈潮平是他一大助力。
蕭宴道,“沈兄,我們都是習武之人,弄不清這些彎彎繞,你有話說清楚些。”
一句‘習武之人’瞬間拉近了二人的關系。
沈潮平道,“二爺在書房,他叫你進去。”
“真的?看來他不生氣了,他原諒我之前說的話了。多謝沈兄。”蕭宴抱拳一禮,大步進了暖閣。
沈潮平小聲喊,“大公子,你好歹敲下門。”
蕭宴心裡正激動,他什麼都沒聽見。
進了暖閣,尋了下方向,蕭宴大踏步走到書房門口。
手一推,書房門哐當一聲開了。
書房裡正對門的牆壁上擺滿了書,斜側那牆也是書。蕭宴用眼神尋找了一下,在另一側琉璃窗前找到了蕭九念。
琉璃窗邊是個小榻,榻上是桌,桌上一個粉彩娃娃狀的香爐裡燃着香。那香從娃娃頭頂的呆毛裡冒出來,隔開了蕭宴的眼神。
朦胧間,隻能看見蕭九念冷了臉。
蕭宴拱手正要鞠躬見禮,聽見蕭九念冷聲輕斥,“出去。”
一腔喜悅登時消了大半,蕭宴站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公子真是好規矩,連敲門都不會。”
原來隻是因為這個,蕭宴松了口氣。
他轉身走出去,關好門。
用兩個深呼吸平息自己的情緒,蕭宴并指敲門。
當當兩聲,蕭九念很快給了回應,他問,“誰?”
誰?還能有誰?蕭九念的記憶是隻有兩息嗎?明知故問。蕭宴心想,我就不該來,我就應該扭頭就走,不給他面子看他怎樣作威作福。
蕭宴拖着半死不活的調子,“是我,蕭宴。”
“進來。”
走得近了,才看到蕭九念原來在自己跟自己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