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裡的碳燒得正旺,上邊放着的茶壺發出叽叽的聲音,水燒開了。
蕭宴給兩個人的水杯裡加了水:“後來出了什麼事?”
沈潮平:“苟崖回來鬧脾氣的時候,兩千老弱婦孺忽然失了控,途徑一處防守不重的小城池,叩開城門,屠城。”
“你說的是峄城慘案。”
峄城慘案,數年前發生在北疆腹地一處小城。一夥不知何地而來的悍匪,趁深夜騙開城門,将城中老少近千人盡數屠殺,雞犬不留。督事院親自督辦此案,三個月間将悍匪悉數緝拿,每個人籍貫來曆,在當夜每一個動作都問得一清二楚,光登記造冊都做了幾十冊,是督事院近年來辦過最細的一個案子,後來不知為何,反而很少人提及,漸漸沒了風聲。
沈潮平道:“是,峄城那個案子出來後,苟崖玩忽職守的罪算是坐實了,二爺恨他受了挑撥私自回來讓人鑽了空子,将他收押在督事院大獄裡。這個案子也是二爺親自帶人去查的,不眠不休近半年,來龍去脈,查得清清楚楚,盤得明明白白。”
竟然是蕭九念親自帶人辦的,蕭宴沒想到一向隻會作威作福的小叔父還有這種能耐。
外界對這個案子了解得不多,一是因為北疆離天京遙遠,很多消息不能一五一十傳過來。再有外界流傳得也不多,蕭宴印象中,流傳的消息中連罪犯的身份他都想不起來。
蕭宴問:“老弱婦孺流放多年,身體又弱,總不會真是她們幹的吧。”
沈潮平道:“是,也不是。”
“怎麼講?”
“老弱婦孺中有小部分和籍貫對不上的人,是他們先動的手,一旦開始動手,你來我往,兩千人殺紅了眼,失控了。”
蕭宴道:“押送人回來的官兵呢?苟崖不在,這些人總能攔住。”
“被害了,悄無聲息的。”
時間點算得真準,他們應該是早有謀劃,卻趕在苟崖去帶兩千婦孺回來時才開始行動。先是蠱惑苟崖,激起他身為玄族人被蕭九念三人‘排擠‘‘防備’的憤怒,讓苟崖離開。再悄悄處理掉監視兩千人的官兵,還精心挑選防守較弱的峄城動手,事後這兩千人必然頂罪,而蕭九念和苟崖辛辛苦苦促成的兩族和平徹底瓦解。
蕭宴道:“是陰謀,我覺得這應該瞞不過小叔父,他肯定看明白了。”
沈潮平道:“二爺和費七當時就想到了,二爺親自督辦那個案子就是為了把一切查清楚,揪出背後的人,把當時北疆對玄族人的敵對平複下來。但是沒想到的是,北疆民衆群情激奮,要将兩千犯人千刀萬剮告慰喪生的人。而且來勢洶洶,短短幾天聚集了上千人,逼老王爺出面,處置苟崖,問罪二爺。”
蕭宴聽得緊張:“然後呢?”
“老王爺告誡二爺,這事不能拖。老王爺想讓苟崖把罪全部領下,對外隻說二爺是被蒙騙。苟崖是玄族人 ,又因為他擅離職守導緻後面的事,如果說他早就和玄族人勾結釀下慘案,是完全說得通的。老王爺找二爺說這個打算時,二爺和他大吵了一架,死活不同意。二爺和我們當時想得都太簡單了,既想保下苟崖又想查明真相,還不想讓兩千婦孺去頂罪。那時二爺講過一句話”
蕭宴低聲道:“苟崖罪不至此。”
沈潮平愣愣地看着蕭宴,笑了一下:“二爺就是這樣說的,苟崖有錯,他會責罰,可是罪不至此,這個罪苟崖擔不起。除此之外,他還打算把兩千犯人押後處置。”
“沒成?”
沈潮平道:“費七不想看二爺和苟崖失和,把二爺的話一五一十跟苟崖說了,當晚苟崖認錯請二爺去看看他。我那日同去了,二爺和苟崖分了一壺酒聊了聊天,大約一刻鐘後,二爺忽然就喘不上來氣,要不是當時藥谷的人來得快怕是要死在牢裡了。”
蕭宴問:“大獄裡哪裡來的毒?”
沈潮平搖搖頭:“是一種藥草,本身沒有毒性。可是二爺常吃的一味藥和它相沖,這草平日不多見,很稀有,旁人又根本不可能知道這藥草對二爺不利,連我們都沒在意。沒想到二爺喝了如同飲毒,那之後十日左右二爺神志不清沒能下床。”
“又是忽然發生的變故,這酒裡總不能是苟崖下的毒。”
沈潮平道:“不知道。我當時忙着照顧二爺,後來還是費七從外邊傳來的消息,十日間,督事院敲定了判決,兩千犯人秋後處斬,苟崖是重罪,判淩遲。二爺醒過來聽見之後就吐了一口血,病得更重了。我當時守着二爺寸步不離,一兩天後,聽說費家人在老王爺駕前跪了一地,求老王爺開恩饒費七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