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爺盯着他看了看,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心肺,看到他内心中最深處的隐秘。
蕭文仲錯開了眼,努力維持着鎮定的表情。
老王爺擺擺手:“滾吧,一把年紀長進了,還學會跟我打感情牌。我的底線你知道,去可以,鬧得過了頭,我先要你的腦袋。”
多年來,北疆督事院和天京皇室維持着一暗一明的平衡,朝堂中多次呼籲裁撤督事院,收編北疆軍,将權力盡收天京,最後都不了了之。原因很多,最關鍵的原因是老王爺還沒死。他在位一天,北疆聲勢再大,不犯皇權;天京叫得再兇,也吞不下北疆。不打破這種平衡就是他的底線。
得了同意,蕭文仲内心壓不住幾分歡喜,到底不敢造次,肅穆應道:“是,我保證速去速回,不節外生枝。”
他退了兩步,轉身欲走。
老王爺喊住他:“仲兒。”
蕭文仲回轉身,望着日益老邁的師父:“嗯?”
“見了九念,你别忘了跟他說祖祖想他,叫他忙完了記得早點回家。”
蕭文仲被老人家一番思念激得心裡頭堵得慌,出了門交代副将:“點人馬。”
副将敬畏地看一眼屋門,仿佛畏神般,聲音壓得極低:“老王爺他答應了?”
“算是同意了。”
副将這才徹底松一口氣。他和蕭文仲是多年老搭檔,知道蕭文仲的做事風格。如果老王爺不答應,接下來保不齊蕭文仲要動點别的心思,比如督事院會忽然得到消息,長洲附近的某個城池驚現巨型野豬,需要北疆軍去支援等等。
到時候,長洲當然也去得,就是回程時要去深山老林抓野豬回來交差。這種事情少年青年時幹幹也無所謂,一把年紀了實在不願意再做了。
蕭文仲道:“我連蕭家馬上快斷子絕孫的話都說出來了,再不成我實在也沒轍了。”
副将道:“侯爺真是憐子心切。”
蕭文仲邊往外走邊低聲道:“以前他祖爺護着,在北疆我動不了他。在天京有他娘護着,我連寫封信罵他都沒機會。到了長洲,你就替他保佑别落在我手上。”
——
幾日後,天京通往長洲的官道上,一隊聲勢煊赫的人馬正在前行。
蕭九念打了個噴嚏,沈潮平連忙将手帕奉上。
蕭宴騎馬到蕭九念的馬車旁,推開車窗,帶來滿身熱氣。他興奮地活像個出去春遊的孩子,激動說:“小叔父,這都走了幾天了,我們什麼時候到長洲?”
蕭九念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袖,繼續抄眼前那本經書:“急不來,大概還要有半個月。”
“半,半個月?!”
蕭宴滿心沮喪地走了,沈潮平望着他的背影離開才小聲對蕭九念說:“二爺,您總逗大公子幹什麼,不是說好趕行程,四五天就到嗎。”
蕭九念瞪他:“你還好意思說,我有沒有讓你密切留意北疆的消息,我有沒有讓你密切注意費七往北疆遞的消息。”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蕭九念把筆杆往桌上一丢:“苟崖在費七手裡,這麼大的事他都敢瞞着我,這個費七我看他真是骨頭癢了。”
沈潮平大吃一驚,苟崖被費七捉住了還瞞着二爺,他是要幹什麼。不對呀,苟崖和熊添一夥叛亂,苟崖被逮住了還能這麼太平。沈潮平問:“那熊添就沒什麼動靜?可我也沒收到别的消息。”
“呵,等你收到消息,怕是早就亂了套了。”蕭九念道:“熊添沒動靜是因為失去一個苟崖現在無所謂了,他手裡有個自稱當年玄國皇族後裔的玄王。”
沈潮平目瞪口呆,這都哪裡來的消息。
蕭九念被他這副傻相氣笑了:“你知不知道我父親帶着北疆軍現在走到哪兒了,沛城,知道嗎,明日,甚至不等明日,夜裡天還不亮他就能到長洲,他是什麼人你難道不知道,熊添完了。”
沈潮平反而很高興:“侯爺出馬,咱們到了就不用犯險了,多好的事兒。”
蕭九念險些一口氣上不來,喝了杯茶緩了緩,冷靜了許多才跟沈潮平說:“怕就怕侯爺是沖我來的。我盡量拖着行程慢些到,就看接下來的戰況了。”
戰況比蕭九念預料的更順利,北疆軍勢如破竹,短短十日打得熊添屁滾尿流的沖出來求和,而後鎮邊侯念及熊添昏庸老邁暫且饒他一命,放出話來隻等欽差一到押回天京受審。長洲之戰,大捷!
而這一日,欽差的儀仗拖拖沓沓還是到了長洲城,盼着鎮邊侯打完仗快點走的蕭九念終于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