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邊侯點着他:“你少得意,我問你,我們什麼關系?”
蕭九念有心回他一句,我們沒關系。可是早在他從娘胎裡落地還在哇哇大哭時,他就被過繼給鎮邊侯了,那是上了族譜實打實的父子關系。蕭家規矩多家法嚴,光是背條規都要背一個時辰,幼時老祖那麼寵他,立規矩時也是交給鎮邊侯的。從小到大,鎮邊侯打定主意要揍他,雖說礙于老祖在不敢下狠手,到底他也是躲不掉的。
蕭九念内心一股郁氣難散,回道:“您是我父親。”
“你還知道呢,我以為王爺您貴人多忘事連自己爹是誰都不記得了。你少拿那眼神看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不是你親爹對吧。省省吧,你親爹一天沒養過你沒資格揍你,為父盯着你長大,要不是念在你自尊心強,早把你剝了吊起來打。”
蕭九念道:“您要是覺得兒子不肖,不如禀明伯祖将我逐出家門,兒子從此不敢姓蕭,也不敢受您的教訓,這樣豈不是更好。”
鎮邊侯看着他,如同看一根欠摔打的木頭,又搬出那句威脅:“你再說一遍。”他要開始解腰間那根皮革腰帶了。
還好副将來的及時,一把摟住鎮邊侯的胳膊攔住了。
“侯爺,别打,要打也等事情了了再說。王爺是欽差,您給打傷了到時候出來進去的行走不便,傳出去不好聽啊。”
鎮邊侯怒道:“怎麼了,我不揍得他卧床三日我枉稱他父。你起開,蕭九念你給我跪下,跪這兒,敢跑一下我今天打你個沒臉你信不信。”
蕭九念又不傻,沖副将點點頭,示意領情。他沖鎮邊侯草草一禮:“孩兒告退。”說完,步履匆匆地走了,把鎮邊侯氣急敗壞的喊聲都留在了身後。
——
長洲城郊外,炊煙的氣味在荒草黃土間彌漫,遠處的霧氣和煙氣混雜在一起,有種奇異的安甯感。
蕭宴跟着蘇禹卿,帶了一隊人搜查新玄王的下落。
玄王是在左使的扶持下登基的,據蘇禹卿解釋,那個玄族左使有幾分本事,玄王不過是他的傀儡。左使死前本來已經逃至安全屋,可是不知道是被什麼人出賣,被北疆軍逮個正着,鎮邊侯沒有那個心思和他彎彎繞,毫無懸念地給他劃上了人生終點。
蘇禹卿說:“可惜那個左使死了,要不然肯定能夠問出來這個所謂玄王的身份,我們也不用沒頭蒼蠅一樣在這裡找。”
蕭宴初來乍到對長洲現在的情況一頭霧水,蘇禹卿三言兩語又給他說了玄族複國隊伍的情況。一直挑大梁的左使來曆不凡,此人是前玄國振國将軍的後嗣,一直暗中挑撥玄族人秘密複國。對于他的追蹤持續了很多年,可是這個左使是個縮頭烏龜,遇到危急時刻分分鐘用身邊人給他抵命,東躲西藏竟然還真讓他一直苟活。直到近些年才明确查到他定居在長洲,陰謀策劃輔佐玄王登基。
蕭宴問道:“他都已經死了,現在問也來不及了。既然都有左使,是不是還有個右使,右使也死了?”
蘇禹卿說:“那倒沒有。”
蕭宴說:“那我們可以先把這個右使找到,然後問他玄王的身份,再順藤摸瓜看他能藏在哪裡,這樣是不是比我們這樣大海撈針快一些。”
蘇禹卿道:“阿宴,這其中的事三言兩語可能講不清楚。玄族人這個右使在戰前被我們俘虜了,就是他給我們透露了一些消息,算是裡應外合才殺了左使,活捉熊添,可惜他留了一手放玄王跑了。”
短短幾句聽得蕭宴一愣一愣的,難怪這場戰這麼好打,他還在琢磨就算他祖父英明神武,名聲在外,那熊添老兒聽見就吓得屁滾尿流,可是說十來天的功夫能打下來精心準備的隊伍也是癡人說夢啊,這樣解釋就說得通了,也就是說早在他祖父鎮邊侯還沒有到長洲之前,其實玄族内部就已經出現分歧了。
蕭宴說:“既然這個右使已經叛變了,怎麼還把玄王的身份藏着掖着,難道就怎麼都問不出來?”
蘇禹卿道:“總之我是問不出來的,那右使合作的人是費七,有費七保他,我插不進去手。”
蕭宴隻當蘇禹卿說的是他們人員内部的事,其實也就是挂個耳朵聽聽,畢竟這些也不幹他的事。他完全沒往别的方向想,以至于他其實稍微想想就能把這些人的身份串起來。比如這個落在費七手裡的玄族右使其實就是前不久他剛從沈潮平那裡聽來的峄城故事的關鍵人物苟崖。
如果他能想到這層,立刻就能比蘇禹卿更加明白費七為什麼小心謹慎地護住苟崖,甚至不讓蘇禹卿插手。這絕不是要把蘇禹卿排除在外,反而是清楚苟崖背後牽扯的事很複雜,如果讓蘇禹卿卷進去,對蘇禹卿是不利的。這幾乎是一種小心翼翼的保護。
蘇禹卿說道:“我一直懷疑費七是不是有什麼問題,現在也沒查出什麼。總之,我會好好盯着他的,如果他膽敢做出什麼害人的事,我一定把他繩之以法。”
蕭宴還在‘打草驚蛇’仔細地排查這一片密林,聞言也不知道蘇禹卿發什麼瘋,他說道:“費七?他不是我小叔父的伴讀嗎,他能有什麼問題。說到這我差點忘了,我小叔父來的時候你們一幹人過來迎接他,好像沒看到你說的什麼費七。”
蘇禹卿發現一個人為挖出的洞口,虛掩的草坪上還有幾滴可疑的血迹。他朝蕭宴比了個手勢示意他過去看,又朝周圍的幾個兵比劃了幾下,幾人快速地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把這個地方圍住了。
蘇禹卿語氣仍是剛才閑聊的樣子,回答他說:“費大人聽說楚王來長洲,風濕犯了,連夜扛了書箱帶了他那親衛到鄉下養病去了。”
說着,蕭宴已經率先挑開僞裝用的枯黃草蓋進了洞,還在說:“那可真是太巧了,聽着跟要躲我小叔父一樣。”
洞中沒有埋伏,隻有個已經沒了聲息的人躺在裡面。他是個壯年男子,看身形有些佝偻,一臉鼠相,隻有衣着服飾暴露了他生前的身份。蘇禹卿把‘人’細細地搜了一遍,找到了印章,确定了這人就是剛在玄族叛賊扶持下登基不久的玄王,沒想到狼狽地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兒。蘇禹卿和蕭宴本來還以為是來大海撈針的,誰知竟然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真是奇了,他逃跑的這麼順利我們都以為他有人接應,原來是枚棄子。”蘇禹卿感慨道。
說完,過了一會兒也沒聽見蕭宴和他對答。他朝蕭宴望去,看見蕭宴望着那個死去的玄王的臉,表情非常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