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後都哽咽在喉頭。
青胤依然站在原地,背脊僵直,面色蒼白,他怔怔地望着先王的背影,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父王……母妃……
夢裡的情緒比現實濃烈百倍,那種極度的悔恨,無可奈何的悔恨,和無法釋懷的悲傷,如潮水般将他包裹、再吞沒。
他幾乎不可抑制地在顫抖。
下一刻,所有的幻影都消失了。
七色的火焰熄滅成灰燼,高台上風雪依舊,朔風獵獵,然而除了兩人外,再無旁人。
幽媓側過頭。
他正閉着眼,似乎非常痛苦。
她想了想,伸出手,環住他的肩膀。
懷裡的人猛地一顫。
幽媓歎了口氣,像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那樣,輕輕地拍着他的背。
她溫聲道:“别怕,有我在。”
他什麼也沒說,卻忽然伸手環住她的腰,将下巴擱在她纖弱的肩上,呼吸起伏不定。
長久的沉默後,他終于開口。
他說:“是我的錯。”
他說:“是因為我,父王和母妃才遭受天譴。”
他說:“我明明是個将死之人,卻拖累了他們,如果我沒有遭受天罰,如果他們不去為我争取那一線生機,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風雪越來越大,幾乎要把他的聲音都埋沒。
他說了很多,最後卻還是回到最初那句——
“是我的錯。”
反反複複,叩問自己。
她的胸口很悶,眼眶也微微發熱。
在飛揚的鵝毛大雪裡,在呼嘯的凄冷寒風裡,在天地蒼茫的無盡荒蕪裡,她把他抱得更緊。
她貼着他耳畔,說:“不是這樣的,青胤。”
她說:“這不是你的錯。”
她說:“遭受天罰不是你的錯,有時候神想要罪責一人,就是沒有理由的,而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
她說:“當然,這也不是你父王和母妃的錯,他們隻是太愛你了,愛到可以為你放棄一切。”
風依舊,雪也依舊。
她擁着他,最後說——
“所以,你要堅強地活下去。”
和命運抗争,和那所謂的注定無法改變的結局抗争。
她擁着他,青絲與銀發纏繞,聽到他的呼吸亂了,心跳卻越來越清晰。
再然後,風雪停了。
天地皆寂。
青胤低垂着眼眸,突然就想永遠停留在這裡。他貪戀她在懷裡的溫度,貪戀她在耳畔溫聲安慰的話語,那熟悉又溫暖的擁抱讓漫天風雪都停歇了。
但是不能。
因為仍有兇獸在一旁虎視眈眈,這裡危機四伏。
于是他說:“幽媓。”
“嗯?”
“我們殺了那頭兇獸。”
“好。”
“然後我們離開這裡。”
“……好。”
他還想說什麼,卻止住了。
她卻咬了咬唇,鼓起勇氣問:“王上,等出去以後,您還會教我南海古語麼?”
然後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擁着他肩膀的手卻不自覺地收緊。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裡,青胤怔住了。
手也在她腰上收緊。不是為這句話帶來的觸動,而是因為他忽然覺得這句話無比熟悉……
記憶一閃而過,少女的聲音慵懶而又妩媚,像隻在對他撒嬌的小狐狸:“我要學南海古語!青胤,你快教我!”
他茫然而又混亂。
另一邊,幽媓長久沒有得到回應,有些沮喪。
不過……這也正常。
他随口拿來哄她的話,她怎麼就信了呢。而且他猜忌心那麼重,怎麼能像她想的那樣容易接近。
就像明神,哪那麼容易就能取得它的信任。
心思百轉千回,她說:“哦……沒關系,我們先想辦法出去吧,小心那頭兇獸,它可能還在追殺我們。”
說完就松開了雙手。
懷裡的溫度驟然抽離,青胤怔住,有些怅然若失。他想說什麼,卻發現她已經背過身去。
目光下移,他看到她右臂上的斑駁血痕。
“你……”
幽媓随着他目光低頭看去,發現自己右臂的衣服隐隐透出血迹。她不動聲色地把傷口藏起來。
“不礙事,”她言簡意赅,“夢裡的傷口都是幻覺,死不了人的,我們還是抓緊時間找出口吧。”
說着就要走,然而青胤拉住了她。
“小心兇獸嗅到你的血迹。”
幽媓擡眼看他,笑了笑,然後撕了截袖子草草包紮上,像交差般展示給他看。
“這樣呢?”她問。
青胤無言地望着她,半晌,忽然擡手,将她鬓角散亂的頭發攏到耳後。
“走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