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胤看着懷裡滿身血污的少女。
她曾經那樣豔麗,如今卻如此脆弱,可憐巴巴地握着他的手,問他是不是像明神一樣,永遠不會抛棄她。
神的心意,他不懂。因為他自己也是背負天罰,被明神抛棄的人。但是……
他伸手,将她鬓角碎發攏到耳後:“我不會抛棄你。”
如在許誓。
幽媓忽然很安心。
她唇角勾起笑意,然而這笑容還沒完全顯露,就被一旁的兇獸打斷了。它癱倒在地上,血液從胸前創口裡汩汩流出,卻還不忘挑撥離間:“你被她騙了。”
青胤側過頭。
兇獸大笑起來:“巫女,很得意是不是?你就快要獲得他的信任了,你的願望很快就能達成了……”
青胤皺眉:“什麼願望?”
“扶桑王,你不妨猜猜,她之前在鏡子裡看到了什麼?”
幽媓心猛地一緊。與此同時,天空中破碎的鏡子忽然同時震顫起來,快速彙聚成一整片,其中倒映着兩人身影。
……前世的身影。
她站在一片血泊裡,手裡血色咒印鮮紅豔麗,唇角勾起的笑意輕佻而充滿惡意:“我會殺光這裡所有的人。”
他拔出劍:“那我就殺了你。”
“就憑你?”她大笑起來,狂妄道,“我勸你束手就擒,乖乖做我裙下之臣!”
……
幽媓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尤其是聽到那句“做我裙下之臣”的話,她的臉就像被火燎了一樣燒起來,感覺和遊街示衆沒什麼區别。
“你捏造幻象!”她怒道。
兇獸冷笑:“果然是惡人先告狀。扶桑王,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她一個普通人,為何能如此輕易出入夢境?她又為何再三想要取得你的信任?”
幽媓心虛極了。她作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悲憤模樣,緊緊揪住他的袖子:“青胤,你不要相信它……”
青胤卻好像沒有聽到兩人說話。
他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勢,望着那面鏡子。
她也瞥去一眼,随即便僵住了。鏡中畫面已化為她方才在古莽國遺址中所見場景——她的匕首從背後刺入他的心髒,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來不及回頭,就被她推下懸崖。
幽媓怒極。剛才那一幕也就算了,現在簡直就是污蔑,是捏造事實!她明明沒做過這樣的事情!
“你别太過分……”
她咬牙切齒,對兇獸道。
兇獸眼中卻有報複的快意。
咒印在手中凝結,幽媓殺心已現,正打算出手,卻忽然察覺到青胤低下頭來。
她下意識松手,卻已經來不及。
血色的咒印落入他眼中。
他什麼也沒說,眸底卻帶着滲人的寒意。
幽媓心一抖。完了,功虧一篑。
他冷冷注視她,聲音如浸透冰水:“巫族。”
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已藏不住,心思飛轉,慌忙解釋道:“青胤,我确實是巫女沒錯,但我絕對沒有想過要害你!你不要聽信它的污蔑……”
“污蔑?”
他冷笑,眸中寒意比前世降下天火燒死她時更甚。
“果然妖言惑衆。”
頭頂天空忽然開始崩裂,地動山搖,祭壇的青石闆也裂開縫隙。
這座夢域要坍塌了。
……
“王爺,您真的不能進去!”
“放肆!本王要探望王上,爾等憑何敢攔!”
“王爺!長公主有令,王上正在休息,不許任何人打擾!”
“讓開!!”
門扉轟然開合,羅泱出現在門口,與急着要闖殿的貴族男人相對而立。她深吸一口氣,盈盈一拜:“見過王叔。”
在她面前,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相胥。
他神色稍稍緩和,眸中神色卻如暗潮湧動:“阿泱,你在這裡做什麼?”
“王上最近身體欠安,我帶了懸壺宮的人來探望他。”
相胥眼神飄向殿内:“本王聽說,你待了一整夜?”
“我和王上許久未見,難免想多叙會兒舊。”
“哦?叙舊?”相胥神色晦暗,“阿泱,我勸你不要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腳。”
羅泱低垂眼眸:“阿泱不敢。”
“本王要探望王上。”
“王叔!萬萬不可!王上還在休息……”
然而相胥完全不在乎她的話。他擦着羅泱的肩,大步流星地踏入内宮,眼神巡視一圈,落在那被簾幔遮掩着的榻上。
羅泱臉上蒼白:“王叔!”
……
天空像幕布般被撕碎,身周一切陡然化為煙粉,來不及反應,幽媓就已經堕入混沌的黑暗。
她在冷汗中驚醒。
映入眼簾的是他蒼白的手,骨節修長,腕上有道冰一樣的裂紋,而她正和他十指緊握。
在擡眸,便墜入那萬年寒潭般的眼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