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甫一停頓,趙姝兒又忙催。
淩心本來要被發賣到崖州的,途徑舒州時生了急病無法行動。
押送的官差看她命懸一線,就把她私下給轉賣給了。
後來,也許是上蒼垂憐,舒州竹西館的一個老琴師從人牙子手裡買下了她,并花錢治好了她的病。
老琴師本想讓她服侍自己晚年,卻發現她極賦音律天分,便試着教她習琴。
她也肯下苦功夫,加上有極高的天賦,是故,在琴技上很得老琴師歡心。
此時,淩心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她忐忑不安,生怕老琴師要轉賣她。
老琴師得知後,卻也沒說什麼,仍一如既往待她。
她女兒出生後,老琴師極是歡喜,親自幫她照料孩子,讓她安心習琴即可。
她感激不盡,感謝老天讓她遇到了好人。
她的琴藝,也突飛猛進,短短幾載光景,就達到他人下了十幾年功夫的水平。
隻是,老琴師在她女兒三歲時,生了一場重病,竟一病去了。
淩心傷心不已,也大病一場。病愈後,為了撫養女兒,她開始在竹西館大展琴藝,成為竹西館頭牌。
說完,陳若林拿起茶杯吃茶,殊不知杯中已無茶了。
“這淩心也太命苦了些!”趙姝兒語調有些哽咽,“淩心的青梅竹馬知道淩心生下孩兒一事嗎?”
“不,并不知道。”陳若林道。
黎慕白歎了一口氣,思忖片時,道:“我聽過餘音閣琴霜姑娘彈的琴,已覺是天上仙曲。今日聽陳大夫一說,還真想聽一聽那淩心彈的琴。那淩心現下可還在舒州?”
陳若林的瞳孔似是被針刺了一下,猛地一縮。
半晌後,他默默道:“已不在了。”
黎慕白繼續問道:“陳大夫可知她去了何方?不知日後有沒有緣能聽上她彈一曲?”
“淩心後來得知她青梅竹馬的消息,便帶着女兒離了舒州,找那青梅竹馬去了。”陳若林道。
“找到了嗎?”趙姝兒急急問道。
“找到又如何?那人既然能在成親前騙取到淩心的身子,時隔多年,同樣也可以花言巧語再騙淩心一次。可憐淩心那傻姑娘,還一直鐘情他!”
“真是可恨!世間竟有此等負心薄情之人!”趙姝兒咬牙切齒道。
黎慕白看陳若林眼角隐有淚光,揣度他是對淩心動了真感情。
然而,陳家世代行醫,會同意他娶一個賤籍女子為妻嗎?況且,淩心還有一個私生女在身邊。
“世間既然有負心薄情人,也就會有重情癡心人。”她拍拍趙姝兒的手,“你看,陳大夫在那樣的情況下,都肯盡心盡力救治淩心母女,定是重情之人。陳大夫待他娘子,必不會像淩心的青梅竹馬那般涼薄。”
“姑娘錯了,我尚未娶妻!”陳若林道。
黎慕白本意是提醒他不要因淩心而薄待自家娘子,不承想他卻未成親。
看他模樣,也快四十的人了,照理應早成家了。
況且,依陳家醫館的條件,娶妻生子是綽綽有餘的。他的胞弟陳若水不就是早早娶妻了嗎?隻可惜在求子時誤入歧途。
黎慕白一陣唏噓,因還要趕去查羅小绮的案子,便拉着趙姝兒告辭。
兩人臨走時,那夥計正把一些石頭疙瘩樣的東西搬出來。
“好臭啊!”趙姝兒掩着鼻子道。
黎慕白也聞到了一股臭味。
“這是臭阿魏,珍貴得很。别看它臭,卻可消積化瘕。若是香的,反而于藥無用。”陳若林走過去,與夥計一同搬運藥材,一邊道。
“這阿魏還分香的臭的?”黎慕白問道。
“對,别看都叫阿魏,模樣兒也相近,可氣味竟是反的,藥性亦是天壤之别。”陳若林道。
趙姝兒受不了這臭味,忙忙把黎慕白扯出了醫館。
業已午時,兩人都餓了,趙姝兒讓杜軒駕車去樊樓。
她聽聞那裡的菜品齊整又色鮮味美,老早就想去大快朵頤一頓。
甫一踏入雅間,黎慕白見她恨得不得要把所有菜式都嘗遍,忙勸她。
這樊樓的飯食可不便宜。再者,她們也吃不了這麼多。
誰知,趙姝兒似知道她的窘境一般,大手一揮,掏出一錠銀子,道:“這是我母妃特意給的。白黎,今天你隻管吃即可。”
說着,還要叫上一壺酒。
黎慕白心下既感動,又怕她不勝酒力,忙搬出端王爺來阻止了她。
因杜軒堅持不肯進雅間,黎慕白隻好另叫了幾樣菜與他。
兩人吃吃聊聊,甚為歡樂。
黎慕白是打出西洲後第一次如此暢意用飯。
在涼王府,她隻能與錦允他們同吃,其餘的吃食一律不能碰。要麼,趙曦澄帶一些吃食回來,與她一起在不梨居用膳。
而素日裡,她還要裝模作樣研究新食譜。
談笑間,趙姝兒又繞到了案子上。
“白黎,你在我四哥府中,應通曉一些内情。你快說說,他是如何找到那雙钗案兇手的作案手法的!”
說着,她挾了一筷子水芹放入黎慕白碗裡。
黎慕白謝過,忙吃了一口,大贊這道水芹菜真香。
“我親自給你挾的,當然是香的,難不成我要挾個臭的給你?”趙姝兒笑道,“這下,總可以講一講那雙钗案了罷?”
黎慕白心中一動,陡地想起那阿魏的香臭之分來。
她記得有一種野芹,與水芹長得頗為相似,其味卻是臭的。
西洲一帶就長有許多野芹,有不懂之人常把野芹當水芹,一經食後,即刻毒發身亡。
後來,西洲府衙絞盡腦汁地教民衆區别野芹與水芹,誤食之事才逐漸減少。
她連扒幾口飯,道:“郡主,下晌我們再去羅府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