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玉蓮,出自薛家玉鋪。
兩人議定,明日王赟拿畫去核實左嘉的身份,他二人則去連環殺人案的案發之地探一探,以及到薛家玉鋪轉轉。
薛家玉鋪,她曾随江豫去過多次。
她摸了摸手腕,空蕩蕩的。
屋外,月已轉廊,一道銀河如練,輕而易舉就将漫天星鬥隔斷。
趙曦澄将她送至院門,見董輔在巡防,便止步,看着她穿過合歡花下,再轉進那處院子裡去了。
目盡處,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卻是,月色空惱。
又晨曦冉冉,嵌樹梢,人在碧紗窗下。
黎慕白卷起簾子,似要把夜裡殘夢一并卷走。
杜軒送來早膳。
趙姝兒昨日悶了一整天,見黎慕白外出,便鬧着亦要去。
黎慕白知道,這些時日以來,趙姝兒除卻那日随王赟出去一趟之外,其餘時候,皆待在這驿館裡。這于性子跳脫的她而言,已是十分難得。
看她小臉苦兮兮皺成一團,黎慕白忙道:“姝兒,我會去向殿下求求情的。”
趙姝兒方笑嘻嘻地放她出去。
黎慕白先是來到許佩娘的屋子。
許配娘主動接過她手裡的食盒,道了謝,将吃食端出,卻不小心将最後一碟蓮子糕打翻在地。
黎慕白見她手足無措,一面俯身去撿,一面安慰:“大娘,不礙事的,我再去拿點過來吃的過來便是。”
她把那蓮子糕拾掇好,直起身子時,卻見許佩娘在牽袖擦淚,心裡也禁不住發酸,忙又安慰:“大娘,案子的事,殿下那邊已經——”
許佩娘點了點頭,道:“姑娘,我明白案子重大,不是一時半刻能辦好的。”
她将黎慕白手裡的蓮子糕接過來,怔了一怔,歎道:“唉!我現在隻盼望,能盡快找到我那苦命的莞兒。她多在外一天,就多一份危險。”
語氣裡是掩不住的關切與憂慮。
那種對至親之人的拳拳挂念,令黎慕白的心腸再度被觸動。
“大娘待莞兒真是如親娘一般。”
“莞兒——”許佩娘歎了口氣,“她也算是我的女兒。”
黎慕白不由愕然,問道:“大娘此話怎講?”
“唉!這事兒說來話長。”
太陽照進來一些,正落在那塊沾灰的蓮子糕上,恍惚成了一寸結滿塵埃的光陰。
許佩娘愣愣看着,呓語般說道:
“我與莞兒她母親,也就是我的嫂嫂,幾乎是同時有的身孕。”
“那年,哥哥攜嫂嫂去虞洲赴任,恰好路過我家。因嫂嫂在孕期脾胃不太好,他們便在我家小住了一段時日。”
“随後發生了時疫。我與嫂嫂便帶着丫鬟仆婦,被迫前往山上的寺廟暫居。”
“不虞,上山途中,嫂嫂腹痛起來,随後我亦腹痛起來。”
“我們不得不就近借了一農戶人家住下。”
“盡管農戶人家簡陋,但好在一切用品我們都攜帶齊全了。”
“是夜,我們的嬰孩平安出生。”
“我與嫂嫂都已有一子,如今再生了個女兒,自是欣喜異常。”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們的兩個嬰孩才誕生不久,就被偷走了一個。”
許佩娘蓦地止住話頭,面上淚水漣漣。
黎慕白亦傷感不已,輕言細語相勸一陣,問道:“被偷走的那個,便是許夫人的孩兒?”
許佩娘搖了搖頭,揩着眼角道:“留下的那個嬰孩,誰也無法辨認是我的,還是嫂嫂的。”
“起初,我們兩個一起撫養着。”
“後來,時疫退去,我們也回了家。那個丢失的嬰孩,我們報了官,官府亦派了人去追查,但因時疫之故,未有進展。”
“哥哥赴任之期不能再耽擱,我夫君為商賈出身。于是我們商定,為了孩子的前程,留下的這個嬰孩由哥哥嫂嫂撫養,我們則繼續去追查另一個嬰孩的下落。”
“隻是,那個嬰孩一直蹤迹杳無。其後,盡管我又生了一個女兒,但那個丢失的孩子,我始終放心不下。”
“哥哥嫂嫂見我總一副牽腸割肚的模樣,便與我家商定,每年莞兒定期來我家居住一段日子。”
正說着,杜軒又來到她們院子,催她前去備膳。
許配娘拭了拭面上的淚漬,歉意道:“我沒事,姑娘忙去罷,不想竟耽誤你這麼久。尋找莞兒一事,還請姑娘多替我向殿下求一求。”
黎慕白應諾,起身提上食盒,看到許佩娘仍抓着那蓮子糕,忙道:“大娘,這蓮子糕别要了,我待會兒再去拿些幹淨的過來。”
“謝姑娘好意,倒是不必了!隻是,莞兒她——患有離魂症,如今孤身一人在外,我委實懸心吊膽,萬望姑娘能——能······”
一度哽咽難語,隻深深朝黎慕白拜下去。
黎慕白忙上前扶住她,又寬慰一場,方與杜軒前往趙曦澄那處。
王赟業已帶着左嘉的肖像畫出去了。
趙曦澄正在翻閱案卷,瞧見她來了,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瞬。
黎慕白看他面色有所好轉,心下稍安。
兩人靜靜用着早膳。
食訖,黎慕白想着許佩娘,正欲問一問前虞洲轉運使許莊輝一家的滅門案,趙曦澄已把案卷拿給了她。
先前,一是杜軒杜轶把案卷帶來之際,恰好阿棄遇害,且阿棄随身所攜的玉蓮亦一道消失。
二是,他們決定——先盡快把西洲這邊的事情了結,然後再查虞洲的滅門案;中途兼之她家失火的案子有了新線索,他二人又同時生了病,以及那“女鬼”又連殺阿離與阿莫。
是故,這案卷打從虞洲調過來後,就給擱置了下來。
虞洲滅門案,許莊輝一家十八口人,包括許莊輝唯一的兒子許煗,一夜之間均被人一刀斃命。
黎慕白細細浏覽,須臾眉頭微蹙,停頓片晌方接着看下去。
“殿下已看出來了?”她指着案卷上某處問道。
趙曦澄點點頭,猶有餘悸凝睇着她:“萬幸,你與姝兒尚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