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曜：“因為他是個好人。”

柏：“督察部副部長林溯，你說他是個有本事的人，我還能贊同你一下，可你要說他是個好人……”

代曜翻個白眼：“因為我打不過他，行了吧！一定要我把話說得這麼直白嗎！”

柏笑起來：“我非常欣賞你的誠實。至于你說的條件，也沒什麼難的，玄绀的目标本來也不在他們身上。”

回第六區前，代曜問萊頓還能活幾天。

“最多三天。”柏道。

“你這裡還有萊頓其他資料嗎，比如他的相冊。”代曜問。

電子日志重構記憶場景，是需要一定素材的，像照片、視頻、思維片段之類的。

柏：“有是有，你想做什麼？”

代曜看向萊頓：“送送他。”

他接入萊頓電子腦，用【拟态】變成安彌爾的樣子，想在他彌留之際，最後給他織一場美夢。

萊頓的意識原本遊走在走馬燈般的回憶當中，安彌爾的形象出現後，他的意識凝結成實體人像。

他呆呆地看了安彌爾一會，又看看自己。

她還是二十幾歲的樣子，可他早已一頭白發，所剩無幾的精神力也無法使他的意識體年輕起來。

他踟蹰着不敢接近。

安彌爾緩緩開口：“萊頓，你為什麼變得這樣老？”

萊頓略過蹉跎的二十年不提，隻是道：“讓你看看我上了年紀的樣子。”

安彌爾露出一個伶俐的笑容：“人上了年紀之後，唱歌會好聽一些嗎……萊頓，你為什麼哭？”

萊頓突然間就淚流滿面，淚水浸入他臉上縱橫皺紋，是枯等多年終于求來的一場大雨。可溪流無聲蜿蜒，河道已然幹涸，連最頑強豐茂的水草都凋零殆盡。

他曾想陪她老去，可那張殼子底下的人死在二十年前，而他再也等不到。

依爾科技的實驗讓他分不清置身現實還是虛拟，他在設計出來的虛拟空間裡一遍又一遍回檔到她死之前的不同節點，但沒有一次讓結局改寫。

即便之後到瘋人院，完全清醒的時候也屈指可數，結束對他而言是種解脫。

代曜借安彌爾的拟象，告訴萊頓她之所以最後決定抛下他，是想把他從鄭千和廖一明的控制範圍内摘出去。

如果他們兩個拼盡全力也無法反抗，起碼有一個人能夠獲得自由。

代曜并不确定這是不是安彌爾的真實想法，他隻是根據自己看到的那些進行推測。

如果安彌爾在萊頓病得最重的時候也沒放棄他，代曜有理由推測她之後的離開是有難言的苦衷。

“但是安彌爾，隻剩我一個人的自由，于我而言，沒有……任何價值……”萊頓耗盡最後一絲精神力，意識體漸漸消散。

在他識海完全塌掉之前，代曜斷開電子腦連接。

躺椅上，萊頓眼睛睜開了，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滑落下來。

代曜伸出一隻手，給他把眼睛阖上。現實對他太殘酷，不如閉上眼睛不要再看。

柏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突然道：“你其實并沒有變。”從她年少時知道悲憫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之後，能讓她與之關聯的人就隻有代曜。

代曜看了眼時間，深深吸入一口氣，把在萊頓識海感受到的情緒排遣出去，站起身：“下次再跟你讨論奇變偶不變的問題吧，幺零零，我得去打工了。”在心宿酒吧耽誤得太久，已經到第二天。

幺零零，柏聽見這個熟悉的綽号，原地愣了許久。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叫她了，她一下就覺得鼻子發酸。

代曜走後，柏轉頭撥了一個通訊，交代完情況，很焦急地問：“……什麼時候給他把記憶鎖解開？”

對面是個低沉的女聲：“耐心點吧，柏，現在還不是時候。”

柏：“你知道他現在怎麼看待玄绀？他說我們缺德！……你還笑！玄绀當初是他一力建起來的哎，他現在這麼說，什麼意思？不是打他自己臉，就是怪我們接手玄绀之後管壞了呗……”

“總有一天他會回來。”

柏：“我知道，他不回來我們拐也要把他拐回來！可我們之後難免和依爾科技正面交鋒，你知道他這個人重感情，到時候他能和治安局分那麼清嗎？”

到治安局後，代曜沖了個澡，換了套訓練服，擰開一瓶功能飲料提神，一邊喝，一邊看有沒有新的工作消息，比如處分通知之類的。

他很清醒，鄭千和廖一明的事，真正領到處分的大概就他一個。林溯有不按規定行事的底氣，因為治安局跟他家似的。

而自己是私語者，按人員稀缺程度來看，被開除的可能性也不大，可能會被通報批評、扣工資、寫檢讨之類的。

關注了一個上午，半條相關消息都沒收到，但機動隊開内部會議的時候，代曜聽說了另外一條消息，林溯被停職查看了。

理由是在沒有獲得指揮部批準的情況下，擅自侵奪他人自我，緻使被保護人一死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