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禹帶白闵京在附近找了一家環境幹淨的馄饨店。
他沒吃,隻是靜靜地看着白闵京。
白闵京吃的很慢,像是在故意延長時間一樣。
陳禹其實還有挺很多話要說的。
好好吃飯。
不許傷害自己。
生病了要吃藥。
明明有那麼多話要說,卻是一個字也沒蹦出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彼此沉默。
無話可說。
最後還是白闵京先開了口,“你要去很遠的地方嗎?”
陳禹嗯了一聲。
白闵京沒說話。
他其實不餓,現在完全是在硬撐,想要和陳禹呆的更久一點。
到最後他的胃已經撐的難受想吐,他才停了下來。
兩個人走出店外,外面已經下了一點小雨。
陳禹把傘遞給他,“别淋雨了。”
他頓了一下,“會生病的。”
白闵京靜默了幾秒,接過來他的傘。
“你讨厭我嗎?”白闵京突然問。
陳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這個,但還是回答了他。
“不會。”
語氣很平靜,卻有一種堅定的重。
他怎麼會讨厭白闵京呢?
陳禹想,這輩子他都不會讨厭白闵京的。
于陳禹而言,讨厭這種情緒永遠不會降臨在白闵京身上。
白闵京眸光動了動,神情寡淡,看不出任何情緒,平靜的像一汪冬日的湖水。
“知道了。”白闵京淡聲,他擡起眼,眼皮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幾秒,然後撐開傘,腳步一轉,轉身離開了。
陳禹看着他清瘦孤零的背影,恍然間,仿佛回到了離婚那天。
白闵京離開的那天,也是個下雨天。
是大小姐最讨厭的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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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闵京是很聽話的,陳禹讓他别再找自己,他就真的不來了。
白闵京不再去咖啡店上班了,他也沒有再踏入高三教學樓,天台也沒去了,他在天台等了陳禹很多次,但一次也沒有等到,他就不再去了。
他又恢複了過去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裡,除非必要,不會再出班級門,更别說站在走廊裡去看某個人。
陳禹畢業那天,陳希爾問白闵京要不要一起和他去陳禹的畢業聚會,白闵京拒絕了。
陳希爾不解,“你和陳禹吵架了?”
“不是。”白闵京埋頭做着數學題,嗓音冷淡。
“那為什麼?”
因為他得聽話。
陳禹不想要他做的,他就不做了。
他會生氣的。
這些話白闵京沒有說出來。
陳禹高考成績出來後,如願以償去了自己想去的大學。
學校在濱城,在很遙遠的北方,這裡會下很多雪。
被錄取之後,陳禹就離開了京城,臨走前他什麼也沒帶,隻帶了那隻小黑貓。
白闵京通過陳希爾,得知陳禹去了濱城,臉色驟然一片蒼白,明明是酷熱的盛夏,他卻冷的如墜冰窖,心髒連同四肢百骸都冷的發抖。
由于情緒過于跌宕,當天晚上他胃又開始疼。
偏偏白闵樹今天還在家。
白闵樹又喝醉了,在客廳裡瘋狂摔東西,甚至不停地砸着白闵京的房間門。
白闵京捂着肚子,眉眼陰郁,瞳孔黑黢黢的,沒有一點光亮,如同不會流動的,陰冷的死水。
他被吵的煩不勝煩,打開了門。
白闵樹喝的東倒西歪,站都站不好,看到白闵京出來,指着他罵罵咧咧“他媽的,我叫你不知道應是吧,我餓了,你給我去整點吃的……”
白闵京冷冷地盯着白闵樹。
白闵樹是他哥哥,這個男人不務正業,天天就想着空發大财,整日酗酒。
他其實也就比白闵京大四五歲,但因為成日喝酒抽煙,年紀輕輕就開始發福,秃頂,身材粗圓的如同熊,看上去像白闵京的爸爸。
白闵京沒動。
白闵樹得不到回應,怒了,擡起手就想打他,“聽不懂老子的話是吧——”
白闵京已經不會像小時候那樣無助地任他揍了,他擡起腳踹向了白闵樹的肚子上。
他雖然身形清瘦,但力氣卻很大,更别說白闵樹就是一個空有肥肉的死豬,被他踹的往後踉跄了一下,嘭的一聲倒在了地上,他又要開罵,白闵京拽着他的衣領,将人拖到洗手間。
白闵樹一路罵罵咧咧,因為醉酒,那點掙紮顯的像是一塊肥肉在動彈。
“艹你媽的,白闵京你他媽膽子大了,對你哥——唔”白闵樹的腦袋被埋在馬桶裡,說不出話來了。
白闵京面色分毫未變,隻是唇色更蒼白了一點,在察覺到白闵樹即将窒息時,他又将人拽了起來,扔垃圾一樣扔在地上。
做完這一切,白闵樹已經被折磨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滿臉潮濕,都是肥肉的臉頰紅彤彤的,眼神迷離,看樣子是要暈過去了。
白闵京知道他老實了,才放過了他。
他走出洗手間,用拖把頂住門,才慢慢走到自己房間。
他捂着肚子,趴在床沿上,臉頰蒼白,額頭流下冷汗。
稍稍運動了一會兒,胃就更疼了。
白闵京的唇被他咬的泛白,疼的眼眶濕潤。
在極緻的疼裡,他情不自禁又想起陳禹讓他好好吃藥的話。
他像隻聽話的貓,捂着肚子乖乖去找藥,然後吃藥。
白闵京坐在地上,腦袋無力地靠着床沿,等待藥發揮作用。
或許是想轉移注意力,他拿起手機,給陳禹發了一個“。”
沒有人回。
他們的聊天記錄一直停留在分開那一天裡,這之後白闵京偶爾會給他發一個“。”
無一例外,陳禹全都沒有回。
白闵京是有點生氣的。
他知道陳禹是執意要和他保持距離。
白闵京早就知道陳禹和他一樣,也是帶着上輩子的記憶的重生,但和他想要繼續靠近陳禹不同的是,陳禹并不想見到他。
上輩子和陳禹離婚之後,他一半是抱着報複的想法,一半是真的有點活不下去了,選擇了自殺。
隻是沒想到再次睜眼自己躺在了醫務室裡,白闵京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意識到自己是重生到高二時期裡,眼下是他和陳禹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白闵京心裡有點控制不住的期待。
他那時候想,隻要陳禹也來了醫務室,他一定要好好對他發脾氣。
他恨死陳禹了。
恨他要與自己離婚。
他本來想着重來一次,他要狠狠地欺負陳禹,然後再看他表現要不要原諒他。
但陳禹沒來。
白闵京在醫務室等了很久,他都沒來。
他有點隐隐的不安。
為了和他創造巧遇,他去了食堂,坐在了陳禹經常坐的位置附近。
他看見陳禹走到一半就轉了方向。
他是因為看見了自己,才轉了方向的。
陳禹認識他,但無視了他。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陳禹也重生了,但他已經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關系了。
他被抛棄了。
白闵京又開始恨他。
但更多的是絕望。
他不知道自己再次重生有什麼意義,他的過去沒有什麼可留戀的,隻是一片灰白而已。
從過去,到未來,他的一生裡隻有一個陳禹是他所有的意義。
但陳禹不要他了。
白闵京突然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絕望,如同和陳禹離婚那天一樣的絕望。
如果說現在與未來沒有陳禹,白闵京莫名的就活不下去了。
那天晚上,他實在太絕望了,真的有點很難活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馬路上。
等意識反應過來時,眼前是陳禹生氣焦急的臉。
啊。
原來陳禹還是在意他的嗎?
白闵京察覺到這點,腐蝕的骨頭又開始複蘇。
他想活下去。
他需要陳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