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醫院頂樓,咖啡茶吧。
關越詩溫聲對店員示意:“一杯黑咖。”
“好的女士。”店員收起菜單忙碌起來。
關越詩站在原地等着出餐,視線逡巡一周,卻沒找到陸林深蹤迹。
她此時剛從輸液室出來,許久未食,腹中很是饑餓。
隻明日還有個胃腸鏡,今日還需忌食,隻能喝杯咖啡補充能量。
今日看診倒是一切順利,一早做完檢查後,醫生拿着片子得出診斷,道她是胃中炎症急發,需打上一周點滴。
其他情況,仍需等明日腸胃鏡後再說。
關越詩自然一切應好。
和陸林深一起從門診樓出來後,兩人又一起尋到輸液室,陸林深将她安頓好後,這才離開去找那位記者。
關越詩視線又轉幾回。
隻茶吧卡座空曠,中間又有綠植掩映,幾次三番仍一無所獲。
“不行,你真的不能進……”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吸引住關越詩目光。
眼見被攔下,女孩小聲向店員解釋:“我就是進去找個人,說兩句話就走。”
不料店員并不留情:“不行,這不符合我們規定。”
“求求你了,您就當沒看到我。”那人雙手合在胸前,不住鞠躬,“拜托了拜托了。”
門口店員到底心軟,面上帶了猶豫。
對面人倒是機靈,見店員如此表現,拔腿就往裡沖。
似本就防她這招,她身後不遠處的男性店員疾跑兩步,眨眼就将她抓住。
“你這小孩,怎麼這麼不講道理。”那店員抓着她手,氣憤道,“沒有消費還想進去,沒門!扣了我們工資,我找誰說理去?”
“怎麼就不行?”被抓的女孩似乎有些崩潰,“我就進去說兩句話,為什麼非得消費?你們這是強買強賣!”
“我不跟你掰扯,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那店員呵出口唾沫,“想訛人去其他地方,選這兒你是挑錯了地兒。”
拉扯間,女孩外套都被扯開,掩在衣服下面的病号服露出一角。
這下更像是抓到證據,男店員情緒徹底被點燃。
他指着她的衣服,對店中其他人道:“看看看看,我說什麼來着?大家夥以後眼睛都放尖點,别誰說句什麼就信。”
關越詩眉頭皺起,面前女孩衣衫發白,身體瘦削帶着病容,看着并不像胡攪蠻纏的人。
眼見店員還要張口,關越詩徹底沒了看熱鬧的心情。
她走入場内,試圖結束這場鬧劇:“我一個人坐着實在無聊,能請你喝杯咖啡嗎?”
一張紙巾遞到面前,田曉薇詫異擡頭。
“謝謝。”她停止啜泣,愣愣接過紙巾。
面前這張臉尚帶稚嫩,關越詩幾番打量,仍不确定她是否已經成年。
她搖搖頭道:“不謝。”
“這位小姐,你小心她是碰瓷。”店員還在一旁,看她這樣小聲提醒道。
“我真不是壞人。”女孩兒着急着辯解。
關越詩知道店員也是好心,隻他看到其一卻忽略了其二。
關越詩指指她懷中東西:“方不方便給我看看?”
女孩兒像才反應過來:“對,我就是想給陸醫生送個錦旗。”
她這話卻是對着店員。
說完,她下意識扭頭:“姐姐,我真不是壞人。”
陸醫生?是她想的那位嗎?
關越詩下意識回望卡座。
一眼掃去,陸林深竟真的出現在她的身後。
看到她的目光,陸林深眸光漸柔。
他先是朝她微一點頭,随後轉身面對女孩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還真是找他,關越詩心中微松口氣。
“陸醫生,你小心她要碰瓷。”不待女孩開口,店員又搶先一步。
“謝謝。”陸林深沖他略一點頭。
“不過她是我的病人,”他道,“非常抱歉,打擾您生意了。”
“不會不會。”店員似也有些讪讪,擺擺手離開。
“陸醫生!”女孩這才雀躍着上前,“想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陸林深神色淡淡,隻向她微一點頭:“你先去一旁等我,我和你這位姐姐說幾句話。”
田曉薇的雀躍收起一些,她不好意思道:“好的陸醫生,你們先聊。”
身旁再沒有旁人,關越詩下意識喊他名字:“陸林深。”
陸林深眼中泛起笑紋:“小詩。”
他指指她的胳膊,朝她示意:“讓我看看右手。”
關越詩乖巧伸出手臂。
陸林深微微俯身,認真觀察起來。
幾秒後,他點頭道:“不錯,沒有鼓針。”
得了他的誇獎,關越詩有些驕傲:“那當然,我血管很好找的,也沒有亂動。”
明明是頭充滿野性的獅子,卻偏需要人時常順毛。
滿頭烏發在她這期待之下,都似不自覺柔順起來。
陸林深雙手幾番蜷握,終隻是背到身後:“你去卡座等我,我跟病人交代兩句,這就回來。”
關越詩乖巧點頭。
陸林深卻像仍不放心:“采訪還未結束,記者也在。”
“你若不想寒暄,就坐到一旁。”他交代道,“若不介意,隻管過去。”
關越詩剛想說話,陸林深又道:“記者名叫章松。”
關越詩想不到陸林深有天還能這麼婆媽:“知道了。”
她好笑着沖他擺擺手,随後徑自順着他指的方向離開了。
“田曉薇,找我有什麼事?”陸林深笑容微斂。
“陸醫生,我沒别的意思。”似怕陸林深責怪,女孩話說的氣弱,行為也小心翼翼。
她掏出懷中東西,試探着遞出去:“你平時上班實在太忙,我不好意思過去打擾。今天看到你陪女朋友來醫院,我這才想着過來找你。”
陸林深表情微頓。
田曉薇卻不管他什麼反應,她退後一步,深深鞠出一躬。
“謝謝你陸醫生,謝謝你幫我入組。”田曉薇道,“謝謝你……讓我還有治療的機會。”
陸林深側身避開她的大禮,心中歎出口氣。
田曉薇口中入組指的是腫瘤内科的新藥研發項目,實驗組裡多是些癌症晚期的病人。
對于這些病人,其他治療手段均已耐藥,繼續用着并不存在效用。
隻有尚在研發的新藥,用上或許可以取得一些療效。
于是負責項目的醫生就會挑選一些符合病程的患者進行實驗,患者自然也很期待入組後,仍有機會續命。
本就是個雙向選擇的過程,倒不存在什麼刻意相幫。
隻他本是側重研究腸癌,那日門診,卻正巧碰到田曉薇看診。
十九歲的年紀,她又一人前來,偏還是個胃癌晚期。
陸林深下意識多了解了一些。
這才知道她自小在福利院長大,早早自立後一直一人生活,父母至今都不知在哪。
眼看她徹底陷入絕望,陸林深到底起了恻隐之心。
他私下将田曉薇的資料歸攏,遞給了隔壁組專攻胃癌的任瓒。
幾天後得任瓒組内通過,她正式獲得試藥機會,也算短暫搏得一線生機。
卻不料她還專程找來感謝。
陸林深将人扶起來:“謝謝你的錦旗,可我記得你今日不是正要化療?”
他道:“下次有事可以直接去住院部找我,這麼亂跑耽誤了治療可是不好。”
似沒想到陸林深還記得她的病程,田曉薇顯得很是激動。
“我知道了陸醫生。”她道,“我一定好好治療。”
陸林深朝她伸手,田曉薇怔愣一下,趕緊将手中錦旗遞過去。
陸林深晃晃手中錦旗:“加油。”
田曉薇笑容燦爛:“陸醫生,我如果能活下去,一定給你換個更大的錦旗。”
陸林深重重點頭:“好,我等着你的大禮。”
又說幾句,田曉薇化療時間已到,着急忙慌着回了住院部。
陸林深調整下心情,去找關越詩他們。
才走幾步,遠遠就見兩人,竟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陸林深不覺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