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萦早被季姑姑叮囑,要去椒房殿尋一個喚梅香的女侍,沒尋到時,她心中暗自猜測,真尋到了之後,卻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覺。
梅香就是那日屏風前念名的人,也是娘娘貼身的女侍。
梅香此時出椒房殿來接應她,見她神色,倒是無故地笑了一下。
“敢問宣谕局職責在何?”打過招呼後,阿萦也進入正題。
梅香一愣,娘娘之前也沒跟她說這個,扭頭走上前去,順手掀起一旁的珠簾,“我講得不清楚,還是讓娘娘同你講吧。”
阿萦順着她的動作望去,隻見皇後娘娘端坐在案前,不知在寫些什麼,聽見這邊聲響,她擡頭一笑,向她們招手。
阿萦同梅香一齊走上前去,行禮,站起。
“宣谕局,字面上是傳達我的指令,但又不止如此,我要你不僅為我處理宮内之事,也要為我辦好宮外之事。你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可能做到?”皇後放下筆,低頭看她。
阿萦沉思片刻,“請娘娘賜教。”
“你可知我為何選你?”
“因為我足夠聰明。”阿萦擡頭,琥珀色的眼被光照亮,像是蘊着一池秋水。
卻見面前的皇後搖搖頭,失笑,“你錯了,太聰明隻會讓上位者忌諱,我選你,是因為你有股不服輸的勁。”
不服輸的勁?
阿萦怔怔,眼神失焦,明顯在回想。
“有人同吾說,改革女官制需要的正是像你這樣有個性的人,吾細想了一下,他說的不錯,于是将你留下。但現在,吾也要問你,可願為吾,為天下的女子,開出一條路來?”
“娘娘何出此言?”
“吾想做的事,遠不止女官改革,我要讓天下女子不拘泥于家宅。單憑吾一人的力量,無法做到,必得要你。”
“我?”
香爐上青煙陣陣,盤旋着向上升,又消失在半空,阿萦跪坐在地面,愈發看不懂面前上位者的心思。
她依舊隻是一個為掙得自由,一頭紮進權勢這場遊戲的少女,面前人卻是有着豐富人生履曆,從平民做到皇後的年長女人。
她們相差的閱曆,不是輕易能彌補的。
季皇後:“女官制度,不能限于如今的後宮,吾想讓它走到前朝去,就需要一個媒介,若你願意,吾可以讓你成為那個媒介。”
媒介?
從後宮走到前朝,站上那隻有男子可去的太極殿嗎?
這與她的初衷并不相悖。
阿萦一笑,肅拜,“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香爐似乎燒到了盡頭,發出了細小的炸裂聲。
季皇後打量着眼前向她拜下的少女,她脫下了前些日子見她時穿的葛衣已換上了淡紫的宮裝,烏青的發垂在腦後,舉止得體,與建康城中那些閨秀别無二緻。
“你今年十四?”
“是,我的生辰在十月。”少女擡起身子,一雙眼眸亮若星子。
“那也快及笄了,可有字?”季皇後在她面上細細搜尋,終于從她的眉目間看出了幾分稚嫩。
“爺娘去世得早,并無長輩。”阿萦垂眸答道,說到這些時,臉不紅心不跳,半點不心虛。
季皇後:“你既然進了宮,要做我的女官,我也相當于你的長者,我給你取個字如何?”
“但憑娘娘吩咐。”阿萦行了個禮。
季皇後:“就喚含章吧,這字恰适合你。”
“含章?”阿萦喃喃道。
《周易》有言: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
含美處世,待時而發。不同于她本名的“萦”字,“含章”二字意蘊甚合她心意。
她很快笑起來,帶着些純粹的歡愉,“多謝娘娘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