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的熱鬧氛圍裡,隻聽得徐翊清冷的嗓音給大家降了溫:“掌櫃的,今年過年,我得回家一趟。”
回家?
宋雲初的腳步有些滞澀,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啊,是,是得回家的。”
她有些胡亂地點了點頭,心裡有點堵,又聽得言一也說自己要回家過年。
回家過年當然是應該的。
她的手不自覺在摘下的面具上捏啊捏,問道:“那你們什麼時候走?”
“明日就走。”
這麼着急?
心裡一跳,宋雲初心裡好像更堵了,總有股氣吐不出去,索性不去想:“不知道你們明日便要走,也沒想着給你們踐行,所幸家中還有餘酒小菜,就當給你們踐行了?”
喝酒?
徐翊看向了宋雲初眼底,其中好像又升騰起一片紅色。
他無法拒絕,也不忍拒絕,點了頭:“好。”
陳糖也來湊熱鬧:“我也要喝酒!”
看出了點他們之間的異樣氛圍,言一一把将她抓住:“小孩不許喝酒!”
二人吵吵嚷嚷地去拿酒,宋雲初轉身進了廚房,拿出冷菜,沉默着溫了放在桌上,沒理身邊默默打下手的徐翊。
“來,祝你們一路平安!今夜我們不醉不歸!”宋雲初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随即又滿上。
“青雲歸很醉人,别喝這麼猛。”徐翊按下了她又要舉杯的手。
她一把将他的手打開:“不要緊,我千杯不醉!況且今日我高興,逛了這麼好玩的燈會,放了孔明燈,還能為你們踐行,是個好日子。”
說罷,再次将杯中酒喝光。
另一邊的陳糖偷喝了一杯青雲歸,已然開始在院子裡撒起酒瘋來。
“哎你别亂跑!”言一趕忙起身去制住小魔王,這邊趁着徐翊不注意,宋雲初又悄悄往嘴裡倒了許多酒,眼神愈發迷茫了。
她頂着一張紅彤彤的小臉,迷蒙的眼神注意到了坐在桌上的俊朗男人。
身子一挪便坐到了他身旁,眯着桃花眼将臉湊到他面前,伸出手指,一點點劃過他的臉。
從額頭,到眉峰,輕輕劃過他的丹鳳眼尾,微微的癢意引得男人眨了眨眼,正想躲開,卻被她一把捧住臉,湊得更近:“别動!”
一股青雲歸的清冽香氣,拂過他的臉畔。
她的目光如有實質,代替她的手寸寸撫過他的鼻尖、此刻因飲了酒而豔紅的唇,再不挪動。
被她盯得不自在,徐翊的唇微動,正想說話,卻被她上揚的眼神逼了回去,耳邊傳來她的輕聲細語:“你長得好好看啊。”
宋雲初的眼睛裡被烈酒氤氲出了霧氣,眼圈泛着紅意,卻仍然在笑:“你要多少銀子?我給你銀子,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他一愣,眼前再次浮現出她獨自一人放孔明燈的身影。
逛街市時,他瞥見一黑衣人形迹可疑,疑心是北蠻的探子在燈會時為非作歹,跟她說了一聲便起身去追,哪知追出很遠卻撲了個空。
回到原地她卻已不見,遍尋四周才終于在雁河邊一塊偏僻少人之地找到了她的身影。
他站在她背後,沉默地看着她寫下“和好友一起過新年”的願望,擡手放飛孔明燈。
四周無人不是成雙成對,再不濟也有家人好友相陪,唯她,獨自一人放燈,站在原地望着那燈許久許久。
不知為何,她孤寂的背影脆弱而缥缈,仿佛被風一吹就會散了。
他正想說話,卻聽見宋雲初似乎清醒幾分:“不對。你是徐翊,不是男模,你明日就要走了,不能陪我。”
這番醉話讓他心裡的痛再次膨脹開來,隐隐約約地持續到現在。
她醉得有些東倒西歪,執着地去拿桌上的酒杯,嘴裡喃喃自語:“給你們踐行,喝酒。”
見她又要喝,徐翊連忙奪過她手裡的杯子,放得遠遠的:“少喝點,你醉了。”
“沒醉!”她一擺手,掙紮着去搶,“我還能喝!”
兩人拉扯間,宋雲初突然瞥到了天上的彎月,用手一指理直氣壯道:“看月亮!”
喝醉以後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宋掌櫃指使着徐翊帶着自己飛到了屋頂,還不忘順了一壺酒,又被他偷偷藏到身側。
“可惜今天不是滿月。”宋雲初托着腮望月,含糊不清道,“聽說月圓之時,家人便能都在身邊。”
她拉長了語調,“可是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圓圓的月亮。”
伸出手對着月亮比了個圓圈,又将手移到了徐翊面前,笑着從中望他。
“我會盡快回來。”熟悉的鈍痛又在心口蕩開,他從圓圈中對上她的眼,莊重地許下誓言。
“真的?”宋雲初挑起一邊的眉毛,眼裡是大寫的懷疑,“不信。”
猛地站起身,她大聲朝遠處搖搖晃晃地吼道:“我不信!都是大騙子!”
底下的陳糖也要橫插一腳:“騙子騙子!”
又要防着人跌下屋頂,又怕惹了她更不高興,徐翊隻得先哄道:“好好好,不信就不信。”
哪知聞言,這醉酒的姑娘又紅着眼回視他,眼淚如珠似的落下來:“所以你真是在騙我?”
“沒騙你。你不相信,我就做給你看,讓你相信。
别哭了,嗯?”
用迷蒙的眼神又瞪了一會兒面前的人,宋雲初眼酸地眨眨眼,聽話地點頭,總算松口:“我想睡覺了。”
好。
徐翊在内心長舒一口氣。
乖巧地躺到床上,被子嚴實妥帖地蓋好。宋雲初露出一雙清澈的眼,安靜地看着他。
明明該走了,不知為何他還不想離開。
對視良久,她伸出手揪住他的衣袖,冒出一句話:“你能不能陪我睡?”
那當然是不行的。
他拖了張凳子,靠着床架輕聲說:“我在這裡陪你,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