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又想殺了我?”
心如死灰的感覺從未有過的鮮明深刻,裴行川木然地轉頭看向他,等了一會兒,看裴和用難以言說的眼光看着自己,好像沒打算動手。
“不打我走了。”
說完,他走進雪地,走出了很遠才想起來,沒帶傘。
他擡頭看了眼路燈下的光帶,運氣真好,雪已經快停了。
“嘭——”“嘭嘭——”
“蕪湖~這個煙花好看。”
三米高的孔雀屏一樣,墜了滿地五顔六色的火星子,萬山朗趁着這個燃完,把剩下幾個都擺上,一口氣全點了,沖身後開着的大門喊,“爸!媽!出來看煙花!”
前院小廣場落的積雪都快被踩完了,到處都是他今晚放的煙花,一個蘿蔔一個坑地插在雪裡。萬庹安出來時,正好看見萬山朗站在噴泉邊上,往那個雕像的腦袋上放置煙花。他冷聲道:“再摔下來,床上再躺幾個月就老實了。”
蔣妙青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大過年的,會不會說話?”
萬山朗充耳不聞,捏着打火機伸長胳膊去點引線。可能真被萬庹安那麼一句給說緊張了,下來時腳底一滑,手不小心扯了下引線,整個煙花筒一歪,竟直接從雕像上掉了下來。炸開的孔雀屏像把扇子扇下,噼裡啪啦掃射了一地。
蔣妙青被吓了一跳,默默收回了下台階的腳,萬山朗這個惹禍精還笑得大牙都露出來了,“抱歉抱歉哈哈哈哈哈,還好沒事!”
“……”萬庹安眼睛眯起,舉起條胳膊對光看,隻見袖子被火星子燎了個蒼蠅大小的洞,胳膊一動裡面的羽絨就往外冒。
一箱子煙花霍霍一空,萬山朗回到檐下,在一堆包裝盒裡翻不出來了,将目光放向了門口摞着的另外兩個紙箱子。
“那是禮花和鞭炮!”
他一擡腿萬庹安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
“好吧。”萬山朗咂巴了下嘴,拍拍滿手的灰,站起身,“不給就不給,我自己出去買。”
說走就走,蔣妙青揚聲囑咐道:“如果看到禮花,再買幾桶回來祭祖用。”
以前上學時會開車,但萬庹安不準他上路,前前後後出行都有司機。萬山朗早就想出去野了,去車庫裡挑了輛超跑,一腳油門飚出了大門。
榆陽禁鞭,但老城區一些小巷裡的店會偷偷賣。萬山朗驅車一個多小時,跨了兩個區,找了一家沒關門的小店。
老闆幫忙把幾桶禮花搬上車,瞧了眼灰撲撲的街景裡格外拉風的超跑,“哥們兒車不錯。”
“謝了。”萬山朗在攤子上每樣撿幾盒,掃碼把錢付過去,一手拎着一大袋煙花爆竹,“新年快樂!”
買完煙花,他遊魂一樣漫無目标地在街上亂竄,一趟一趟,最後在路人看裝逼男的眼神中,掉頭朝一條更開闊的道駛去。
晴莊就在這個區。
等頭腦一熱到地方了,萬山朗站在門口跟值班的保安大眼瞪小眼,又發覺大過年的,人家年節阖家團圓的日子,他就這樣貿然上門打擾很失禮。
“還有除了Q\Q、微信、*音、支付寶、釘*、微博、**會議之外的其他聯系方式?”萬山朗蹲在路邊自言自語,“沒有。”
整整一個半月,周一到周五惡補忘掉的知識技能和公司相關事務,周六周日跨省逮人。内應李思時不時會幫忙傳點兒消息,可每次裴行川比猴兒還精,聽到一點兒風吹草動就跑了,死活逮不到。
萬山朗蹲在馬路牙子上抓狂了一會兒,突然起身,去車裡把一包煙花提出來插路邊雪裡放。
閑着也是閑着,在哪兒放不是放。
亂七八糟的煙花噼裡啪啦炸了一地,萬山朗撐着臉蹲在旁邊,面無表情看着手裡的電光花,“不開心”幾個字都快寫在臉上了。
“哔哔——”就在這時,一束強光燈照了過來,萬山朗擡手遮眼,從指縫間看到閃着紅藍交閃的警車朝這邊開過來,喇叭裡還在喊:“幹嘛呢幹嘛呢!”
然後萬山朗就失去了他唯一的快樂。
放在路邊裝煙花的塑料袋被收走了,目送他們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拿走了自己手裡還剩半截兒的電光花,萬山朗愣了一會兒,終于,氣笑了。
于是,警察叔叔們口頭批評教育完這個除夕夜出來亂晃的該溜子,在開着警車繼續巡邏時,隻見一道黑色的影子“咻——”地一聲從旁邊蹿過,伴随着引擎震耳欲聾的嗡鳴,一簇簇禮花刺破夜空,照亮冬日陰雲下的晴莊。
“砰砰砰——”“哈哈哈給我玩一個,給我玩一個~”“不給,我已經給你一個了!”
幾個孩子追逐跑出長巷,回頭時正正撞見一個男人站在牆邊的視野盲區,老城區沒路燈,十幾米開外的公路兩邊倒是有光照來,勉強也就夠這邊不摸瞎的程度。
頃刻間,家長描述的各種吃小孩兒的妖怪、拐小孩兒的人販子席卷腦海,幾個小孩兒吓得一動不敢動,相視一眼,瘋了一般順着長巷往回跑。
“……”
裴行川聽見打雷一樣的引擎聲,側臉朝不遠處的公路看了眼,隻看見一大黑耗子一閃而過,沿路加特林煙花噼裡啪啦竄了三米高,後面還緊跟着一輛快出殘影的警車。
這鬼動靜兒想不注意都難。他愣愣地朝那個方向看了好一會兒,慢慢扭頭重新看向地面。
“我擦,真能追啊。”
十分鐘後,萬山朗甩開警車後又繞回了這條老街道,可萬萬沒料到,這邊的路都被一堆違規停靠的車輛堵嚴實了,往裡開了一截,直接給他堵得沒進不得進,出不得出。
聽到的警笛聲越來越近,萬山朗一拍方向盤,破罐子破摔,“得,折這兒了。”
今天這事兒估計不是五百塊罰款和批評教育就能了結的,檢讨肯定跑不了。萬山朗下車甩上車門,搓搓剛才被狂風吹僵的臉,指着那幾輛缺德的車上天入地怒罵了一通,原地等警察們過來。
零點将近,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了。目光無意飄過前面十字路口的一家店鋪招牌,萬山朗遲疑了一下,總感覺特别眼熟。他回望了眼身後,感覺警察還沒這麼快來,就順着路往前走了一段,“這不是裴行川之前幫忙找的那處房子嗎。”
聽蔣妙青說,他們之前被堵得沒辦法了,還真在這裡歇腳住過半年。喘過氣後,就将房子買了下來。
忽然,萬山朗看到那個角落有個黑影動了一下,他蓦然站住腳。
“……誰啊,大半夜不當人當鬼。”萬山朗蹙了蹙眉,昏暗光線照不見那人的臉,大半夜的,這個時間點貓在這裡,委實形迹可疑。
他遠遠看着那人在原地徘徊,搓手,然後一動不動地站在巷口朝裡望,好像在等什麼人。年節,天又冷得驚人,巷子口這一片空地上落的積雪竟還算完整潔白,冷清清地映着光。那個人保持着這個姿勢,久到萬山朗眼睛都被風吹酸了,也沒見那個人動一下。
萬山朗緩步往前走去,就在這時,身後有紅藍光交閃,他頓住了腳,郁悶地轉身準備朝回走。
可就在萬山朗心裡嘀咕着,又回頭望了一眼時,一輛車拐上這條路,遠光燈掃過了那個身影。金光照亮了他的側臉,隻一瞬又重歸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