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山朗撒手将裴父丢回了沙發上,裴行川使出全身力氣都拽不動他,這下終于願意走了,攙着他往外去,看他滿臉的血,又氣又急,“你都這樣了還管他幹什麼!”
腎上腺素提起來的那股勁兒過去了,痛感重新回到了□□上,出了門沒走多遠,萬山朗整個人晃了一下,就要倒下去,被裴行川和保镖手疾眼快接住,裴行川腦中繃着的弦瞬間斷了,“萬山朗,萬山朗?!先給他止血,去找随船的醫護人員!”
萬山朗也不撐着了,歪在裴行川身上哼哼,“回家呗。”
“回什麼家,去醫院!”裴行川抱着他,感覺到手下溫熱的血在順着手背流淌,直至涼透,又被新的血液覆蓋。
“你以前,他們也是這樣的?”萬山朗想看看裴行川臉上的燙傷,腦袋被裴行川抱着動不了,伸手去碰,在觸到的那刻,又停住了。
“不疼的,一點都不疼。”裴行川眼睛酸脹,抓着他的手,将臉貼在掌心,“你不記得了,我這幾年都沒怎麼回去。哪有什麼以前啊。”
“你騙我,你又騙我!就那麼傻地跪那裡讓他們打?”萬山朗掙開他的手,心中生出一股悲憤,“萬一傷着眼睛,萬一有個好歹怎麼辦?!你為什麼……”
“對不起。”裴行川将他按在頸窩,手緊緊捂着傷口,“對不起……别動,你别動……”
遊輪白天還停靠在岸邊,救護車将他們送達本地的醫院急救。上了救護車,護士為萬山朗止血,先前用來初步止血的紗布丢在一邊的托盤裡。
“患者是否有對什麼藥物、食物或者其他什麼的過敏史?”
“沒有。”
“最近吃過什麼藥?”
“也沒有。”
“那之前有無與當前病情相關的手術?”
“……”
救護車警笛劃破天際,車窗兩邊的街景飛逝,直至模糊成了兩條流水般的色帶。裴行川手上、身上都是血迹幹涸的暗紅。那完全被浸透的紗布,晃得裴行川眼前發暈,懵了般僵坐在旁邊。
“…他在去年八月末腦袋受過重擊,導緻失憶和腦震蕩。失憶……直到現在都沒好。”
聞聲,護士記錄的筆頓了頓,口罩後的柳眉皺起。
“昨天我發現他有了點要恢複的迹象。今天就……”裴行川喉嚨幹澀得說不出話。
忽然,他搭在擔架邊的手被碰了碰,裴行川蓦然回神,見那隻修長好看的手費力地想抓住他。
“裴行川……”失血過多,萬山朗嘴唇都發白了,說話大半都是氣音。裴行川慌忙回握住,他的手總是很溫暖,這次卻是涼的。
“你守着我…不許到處跑……聽到了嗎?”萬山朗用了最大的力氣,脖頸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你陪着我!”
“我不走,我就守着你,哪裡都不去。”裴行川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擡手擦去他額頭上因疼痛泛起的細密汗珠,“沒事的,去醫院就好了……沒事的。”
得到許諾,萬山朗才脫力地卸了力氣,意識彌散前,他看到裴行川紅着眼眶望着自己,感覺這氣氛整得跟遺體告别一樣,眨着眼睛擠出點淚花,抓緊機會撒嬌,“寶寶……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這麼咒自己!”裴行川臉色更難看了,好像下一秒眼前的人就真要與世長辭,淚水控制不住往下落,滴在他滿是血污,和萬山朗十指相扣的手上。
“!你别哭哇。”都血流成河躺救護車上了還不老實,這下把人惹哭了知道急了,不過心有餘而力不足,萬山朗為他擦眼淚,可眼皮越來越重,“說好了,身份我争取了……你也沒反駁…咳咳……”
“别說了,你省點力氣。”
“不行,你不許,不許等我醒了你就不承認了……”
萬山朗聲音越來越弱,最後笑着比了個口型——
男朋友。
裴行川行屍走肉般跟到搶救室外,紅燈亮起,他看着那扇緊閉的大門,方才如夢初醒。搶救室外沒有供人坐的長椅,他站不住,腿軟地靠着牆滑坐在地上。
其他等候病人的家屬驚訝地打量着這個年輕人滿身的血,憐憫地相視一眼。裴行川用袖子抹了抹臉,在通訊錄中翻找到萬家夫妻的号碼打了過去,“……叔叔阿姨,萬山朗…萬山朗進急救室了……醫生說可能要做開顱血腫清除手術,你們能來簽字嗎?”
臉上的眼淚擦不淨,他逐漸泣不成聲,“……我簽不了。”
擔架車不斷從醫院進進出出,濕潤春風從短暫掀起的門簾鑽入,掠過喧嚷的醫院大廳,吹得人群瑟縮了一陣。
*
電梯到達樓層,夾在一群送飯的病人家屬裡,孫木芳小心護着懷裡的花,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流向門外。高跟鞋小跑着穿過走廊,在接近病房門口時她放輕了腳步,推門,看見一對夫妻正在跟醫生交談。
“手術部位要保持清潔幹燥,不能沾水。明早護士來換藥。病人醒後及時按鈴叫醫生。”
“他還得多久才能醒?”
“現在還處于深度昏迷狀态,不過他運氣不錯,血腫的位置較淺,體積也較小,對腦組織的壓迫和損傷比較輕,大概率幾天就能醒。也不排除幾周的可能,看恢複情況。”
孫木芳将花插進花瓶,擺在病床靠窗的櫃子上。一束淡黃色的向日葵,簇擁着綻放,成了病房裡唯一的亮色。
她憂心地望向病床上躺着的青年,“你小子,醫院快住成vip了。幸好命大。”
今天剛從重症監護室轉普通病房,送走醫生,蔣妙青紅腫着眼眶,跟同樣眉頭緊鎖的萬庹安相視一眼,彼此眼中慶幸和心疼交雜。定眼病床前另一道身影,她輕聲歎息,走到跟前輕輕搭上裴行川的肩膀,“小川,你去家屬陪護室睡一會兒。别把自己身體熬壞了。”
聞聲,孫木芳輕擡眉頭,裴行川頹然的面容落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