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陽殿。
皇太後高坐玉椅,朝着一旁弓背逗着蛐蛐的年輕皇帝,皺起眉頭,訓斥:“祁政!龍椅之上,當有副帝王模樣,你要與盛王多學習些儀表儀态,你身上可是留着皇家的血脈,怎能是這般随便頹廢的模樣!”
祁政不耐煩點點頭,不情願将蛐蛐放下,小聲嘟囔:“朕登基将要兩年了,您還總是管這管那,朕何時才能得耳根清淨啊。”
皇太後聞言,氣得撫上胸口,向着階下慢條斯理品着茶的謝淵抱怨:“盛王,您聽聽,阿政這是說得什麼話!本宮這般苦口婆心還不是為了他這個皇帝好?”
謝淵正了正身子,手中茶卻不曾放下,輕揚起唇角,應道:“皇太後娘娘所言甚是,隻是陛下年紀尚輕,有些玩心也是情有可原,還望娘娘多給微臣些時日,臣定幫陛下收了這玩心。”
“那就有勞盛王了。”
皇太後說完剜了一眼祁政,将他的蛐蛐挪到一旁,不許他碰。
祁政撅着嘴,輕哼一聲。
“來人,将畫像呈上給皇帝和盛王瞧瞧。”
皇太後揚了揚手,十幾幅美人畫像便被宮女們一一展開在堂前。
“這些都是世家大族的貴女,樣貌才德皆是數一數二,可有瞧着有眼緣的?秋日宴上,本宮安排見上一面如何?”
祁政轉着手中草杆,皺眉問道:“母後,朕不是已經納過妃了嗎?怎又來了?”
“那又如何,如今你登上帝位快要兩年,才得一女,除了德貴妃,其他人一點動靜都沒有,本宮怎能不着急,帝王子嗣有多重要,你難道不知?”
皇太後指着首輔嫡女駱湳歌的畫像,又道:“本宮瞧着此女最是适合,從小在宮中長大,當是個識規矩的女子,有才女美名,又生得似出水芙蓉般秀氣靈動,待七日後的秋日宴上,本宮安排你與她見上一面。”
“母後”,祁政将草杆在指尖圈了一圈又一圈,“朕若是不願呢?”
“那本宮就将你綁到她面前!”皇太後拍桌站起身來,厲聲:“這婚事本宮已然定下,你願與不願,都由不得你!”
謝淵勾了勾唇,自然知道皇太後逼着祁政娶首輔之女為妻,是為了祁政考慮,也是為了制衡他這個攝政王與其他世家大族。
這樣隐晦曲折的戲碼,他看膩了。
随即起身,向階上兩人行禮,道:“皇太後娘娘,陛下,微臣還有要務在身,便不在此久留,至于陛下納妃一事,全憑娘娘決斷。”
“且慢”,皇太後走下玉階,走近謝淵身前,拉上他的手,一副心疼他的模樣,“盛王為皇帝操勞多年,運籌帷幄以性命相護,本宮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如今大局已定,兩年時間國勢也漸平穩,盛王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娶妻一事了?”
謝淵向後退了一步,躬身道:“微臣多謝娘娘惦念,隻是娶妻一事,臣還未有思量,一切以國事為重,勞娘娘為臣憂心。”
皇太後挑眉,摩挲着衣袖,忽地大笑,“哈哈哈是嗎?盛王莫不是還對那個罪臣之女念念不忘?兩年了,若是她還活着,盛王又專門設立侍衛隊去尋她,她怎會一點消息都沒有?盛王,别忘了,她曾經可是站在太子陣營,就算有奇迹,本宮也絕不會留一個隐患在這世上。”
聞言,謝淵面色驟冷,步步緊逼,皇太後忙撤步後退時,不小心腳下一絆跌坐在椅上。
“娘娘,演戲,便該演個全套,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便是,無需擺到台面上來說”,謝淵正身俯視向她,冷聲:“她是生是死,與你無關,也最好與你無關,你當知道,如今形式,兵權在我,你和祁政掀不起什麼大風浪。”
“莫要算計到頭,反是害了自己,害了皇帝。”
謝淵說完拂袖離開,臨走前瞥向祁政的一眼,狠厲之意,令祁政不禁打了個冷顫。
忙勸道:“母後,您莫要管謝大人娶妻之事了,他癡情罪臣之女,宮中誰人不知?又誰人敢管?”
“不可!”
皇太後要起身卻發覺腿軟站不起,氣得面如豬肝色,招手命道:“來人啊!快扶本宮起來!”
一堆宮女忙扔下畫像來扶她,她站起身來又不領情,将宮女攙扶的手給甩開,朝着謝淵近乎消失的背影,用力擲了一個茶杯去,尖聲喊道:“遲早有一天,本宮要将這個無法無天的登徒子踩在腳底下,狠狠折磨!”
——
無涯鎮。
榻上女子緊攥被褥,眉頭蹙起,額上盡是汗珠,一對老夫婦在一旁守着,緊張焦急神色盡顯,見給女子拭脈的年輕大夫抿唇模樣,更是急得連聲詢問:“阿玉啊,你說,湄兒這是怎麼了?”
老妪攥着手,帶着哭腔:“是啊,湄兒從昨夜一直昏睡到現在,怎麼喊她也醒不來,阿玉,湄兒可千萬不能有事啊,我看着她這樣實在揪心,不如讓我這把老骨頭替她受罪......”
被稱作阿玉的大夫動作輕柔将她手腕蓋進被褥中,為她收好被角,這才起身與兩位老人說道:“阿婆,阿公,你們且放心,蘇湄當是生了夢魇亂了精氣,這才昏睡不醒,也許是她記憶慢慢恢複的征兆,你們不必太過憂心,我現在就進城去采買些開竅醒神的藥材,你們在家中照看好她,我天黑之前定能趕回将湯藥煎上。”
“好好好,真是多謝你了,阿玉”,老翁上前攥住阿玉的手,眼中盡是淚花,“沒有你,我們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阿玉搖搖頭,看向蘇湄的眸中盡是柔情,又生出幾分憐意,溫聲:“湄兒是我将過門的妻子,照顧好她,是我應當做的。”
待阿玉走後,兩位老人守在蘇湄床前,盡是愁容。
老翁拍了拍老妪的肩,道:“我在這守着便是,你去眯一會,這麼挺着,身子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