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福發!”闫馳嘴裡鼓鼓囊囊,倒了好幾下才囫囵個兒的咽了下去:“我不怕!說實在的我是真是一點兒都不想回棗樹胡同了,天天跟睡大街上一樣,賣牛奶的賣豆包兒的天不亮就出來吆喝,還有闫欣欣跟裝了馬達一樣哒哒哒哒哒哒從早到晚,可煩死我了!”
陳譽說:“你以前怎麼不嫌棄?”
“我以前又不神經衰弱,累的跟牛似的倒頭就睡,現在不行了,毛病一大堆,”闫馳坦率的承認,“有句話不說的好嗎,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呀!”
闫馳又往前蹭了蹭,挨着陳譽膩歪:“就像咱倆,你以前對我愛答不理的時候我也覺得沒啥,現在你對我好了,我可是一點也經受不住冷落了,你得負責,不能變卦,不然可真就要了我命了。”
陳譽有點兜不住笑,抵着他的額頭把人推開:“好好吃飯。”
闫馳:“行不行?”
闫馳:“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啊!”
闫馳:“别老喂我蓮藕,整塊肉。”
闫馳:“來,再來顆櫻桃,甜不甜?”
闫馳:“你打我幹嘛?親一口咋了?”
陳譽:“你嘴上都是油。”
“那我擦擦……”
…………
幾天後,趕在陽曆年到來之前,闫馳終于要出院了,張小花的三輪車的三輪車安裝上了一個蒙着透明罩子的殼,看起來像個大蝸牛。
蝸牛裡坐着圓滾滾的闫欣欣和大包小包的李老師,那裡面裝着給陳譽準備的過冬的東西,包括但不限于内衣内褲,秋衣秋褲,毛衣毛褲,棉衣棉褲。
闫欣欣小臉凍的紅撲撲的,依然□□的從圍巾裡漏出個小臉咔嚓咔嚓咬着沒有冰激淩的蛋卷筒,掉了一圍巾渣渣。
“舅舅以後都不回家了嗎?”闫欣欣問。
張小花穿的像一朵巨型的蘑菇,從頭到腳隻露一雙眼睛,就這樣,也擋不住她甕聲甕氣的罵人:“他不回家回哪兒?把嘴閉上,灌一肚子涼風!”
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老師幫小家夥把圍巾拉好,在她耳邊小聲說:“你舅舅當然回家,他隻是暫時出去住了。”
“跟陳譽嗎?”闫欣欣小聲的問,李老師在張小花看不到的地方點點頭,悄悄的說:“他們是好朋友,會互相照顧的,欣欣不要擔心。”
闫欣欣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舅舅再也不用隻在手機上看他的好朋友了,他一定很開心。
三輪車不讓開進醫院裡面,三個人在門口把車停好圓滾滾的走進病房,闫馳正吊着胳膊在沙發上處理工作,差點被炮仗一樣彈射起步的闫欣欣撞翻。
“舅舅!”闫欣欣摟住闫馳脖子,一動就從圍巾裡簌簌的掉蛋卷渣,闫馳單手把她拎下來放在地上抖了抖:“又開三輪車來的?也不嫌冷,不是讓人去接你們了嗎?”
張小花的座山雕外套到現在都沒化幹淨一身的寒氣:“我們暈車。”
抖完渣渣的闫欣欣終于抱上了她親愛的舅舅,呼撸着舅舅的寸頭說:“頭發也沒了,像豆豆。”
“豆豆是誰?”闫馳問。
“隔壁王爺爺家的狗,昨天剛剃的毛兒。”
闫馳:“……你可真是我的好外甥。”
李老師把帶來的東西一樣一樣養行李箱塞,塞到拉鍊都要拉不上了。
“您裝了什麼進去?”陳譽問。
李老師跪在行李箱上,憋足了勁兒往下摁:“過冬的衣服,京市的冬天冷,你多穿點。”
闫馳一邊搓着闫欣欣紅撲撲的小臉蛋一邊笑道:“我還能凍着他?”
李老師說:“我不相信你,你媽說你冬天也不穿秋褲,這裡頭有兩份,你倆互相監督,誰不穿誰挨揍。”
在李老師大地之母對比下,張小花有點慚形穢起來,猛然想起自己也是個母親。
“在外邊照顧好自己,别老吃外賣,想吃什麼自己做,不會做了就找個阿姨,不願意找阿姨……就回來吃,想吃什麼提前報飯,我給你……給你們做。”張小花說。
闫馳奇怪的看了他媽一眼:“我又不是頭一回出去住,小花女士怎麼突然這樣的柔情似水了,孩兒簡直受寵若驚……”
張小花斜了他一眼,擡手給他把扣子系好,這孩子,白長這麼高,一點心眼子都沒有。
“我是不放心你嗎?你皮糙肉厚的咋都能行,别虧待了人家!”
闫馳終于聽出味兒了,嘴巴不自覺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媽?媽!”
張小花伸長了胳膊在他腦袋上點了一下:“媽什麼媽,就你這樣的,跟你真是白瞎!”
陳譽不敢往那邊看,隻裝作聽不見,悶頭幫李老師收拾東西,李老師絮絮叨叨的說:“以後老師不在你身邊,别委屈了自己,記得吃藥,有事多跟闫馳商量,别老一個人鑽牛角尖,人這一輩子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往後的路越來越好走了,知道嗎?”
陳譽點頭,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你倆在外邊互相照顧,别置氣,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兒就回家跟我和你小花姨說說,我們給你拿主意。”
陳譽聽出來沒聽出來不知道,闫馳算是聽出來了,這句是給自己立規矩呢。
張小花不自在的别過頭,假裝整理什麼東西的樣子,然後她就從闫欣欣的口袋裡抖摟出來一塊油膩膩的小餅幹。
闫欣欣立刻跑過去把餅幹撿起來:“這個餅幹可好吃了,給陳譽吃。”
闫馳驚奇的看着他這樣指向明确的外甥女:“為什麼不給我?”
闫欣欣說:“就一塊兒。”
闫馳說:“對呀,那為啥不給我?”
闫欣欣說:“陳譽護着你都受傷了,身上都是青。”
闫馳更驚訝了:“你怎麼知道?”
“姥姥跟姥爺打電話時說的。”
陳譽擡頭,正好對上張小花慌忙移開的視線,她尴尬的拽了一把姓闫的小漏勺:“誰說了,我可沒說,我說那個幹什麼!”
闫馳忍不住笑,轉身抱他那嘴硬心軟的媽,一個謝字兒沒說出口,就被他媽一拐子杵走了:“哎呀膩膩歪歪,趕緊的各回各家,淨耽誤我小賣鋪開門!”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下樓,在醫院門口分别,然後一左一右向着不同的方向離開,三輪車後座頭發花白的老人忍不住向後看了一眼,锃光瓦亮的黑色轎車載着她摯友的托付,向着看起來更為寬廣的那條路駛去。
就像多年前他來時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