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師的狀态很差,無論月裡怎麼逗她開心都沒有用,那天月裡和朋友們玩捉迷藏,躲到了院長辦的隔壁房間,這裡以前是老師們的辦公室,外界的沖擊力太大,老師走的很多,房間就空出來了。
那個年代的房子隔音很差,隔壁的争吵聽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戚老師的聲音,月裡這輩子都不會認錯。
“你為什麼不說清楚!外面把我說成那樣!我們兩個……怎麼可能!”
“你也知道,我這是為了這裡的孩子,如果我和沈方渟的事情敗露了,媒體就會攻擊她,沈方渟會怎麼對我們,你不想想你照顧了這麼久的孩子嗎?”
在道德綁架下戚穗氣勢一下就弱了,因為她确實很害怕這個結果。
“可是那我呢?院長,我以後怎麼做人啊?”戚穗還是不能接受。
接着就是一連串的質問,各種委屈蓋過,逐漸變成了痛苦。
月裡的心揪在一起,腿蹲麻了也沒發現。
尖銳的碎裂聲響起,伴随着一聲悶響,随後是長久的沉默。
過了很久金成輝開口:“你先離開,等事情平息了,你要是想要回來,我會給你留着這個位置。”
戚穗内心一涼,她比誰都清楚,這一走就回不來了,這是她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生活。
從那個村子跑出來開始,颠沛流離這麼些年,她以為一切都結束了,這是她喜歡的工作,有很多可愛的孩子。
她真的怕了那些流言蜚語,句句戳在心上,她以為隻要跑得夠遠就不會再聽到,沒想到卻以另外一種方式卷土重來。
戚穗妥協了。
那天她收拾好背包遞交了離職信。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應該去哪裡,她沒有和任何一個人告别,獨自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忽然覺得自己好可笑,背着行囊停停走走,覺得總會有自己的一隅之地。
假的,都是假的!
一直走了有兩公裡,她停下腳步:“不要再跟了,回去吧。”
月裡也随之停下腳步,聽到那段對話後她就慌了,她不懂大人世界的很多彎彎繞繞,她隻知道戚老師要走了。
門衛自然是不會讓她獨自出來的,月裡站在門裡看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戚穗,轉身跑向了側門旁的一個小洞,那裡有一個因為雜草茂密而被掩蓋的洞,孩子們一般稱它為狗洞,但是從來沒有看見有狗出入。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月裡彎腰就往裡面擠,洞很小,應該是年久失修加上腐蝕造成的。月裡出來的時候身上不免有了擦傷,鮮紅的血絲絲往外冒,可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疼,擡腳就追。
終于,她追上了。
月裡也不說話,戚穗走一步她就跟一步,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戚穗忽然哭了,一直以來她都沒有哭過,被污蔑沒有,離職沒有,一個七歲孩子的不離不棄終于讓她繃不住了。
她蹲下抱着月裡就開始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些,明明她面前的隻是一個小孩子。
“我沒有和有婦之夫亂來,我沒有,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為什麼我帶出來的孩子要說出那樣的話,我對她那麼好。”
“為什麼我永遠都逃脫不了這種命運!”
……
戚穗其實想過帶月裡走,可是自己的年齡不夠領養資格,資金也是,她不願意看到月裡跟着自己受苦。
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她不想再這麼下去了。
殊不知離開她才是月裡最大的痛苦。
戚穗把月裡送回了福利院,在确認月裡被其他老師帶走以後才再次離開。
這一次她的腳步堅定了很多。
後山的泥土很潮濕,腳踩下去一腳一個坑,戚穗很早之前就發現了這裡有個小屋子,廢棄很多年了。臨到最後她還是改了主意,她不想走了。
雨開始下,行李雖然不多,但是終歸不方便,在一處長滿青苔的地方,戚穗滑了一下,連人帶包往後滾去,自此再無知覺。
月裡就是一個固執的小孩,戚穗送她回來,她便乖乖的回來,但不代表她就此放棄,她永遠不會放棄戚穗。
她是親眼看着戚穗滑下去的,她想伸手,可是太遠了,世上最殘忍的事情就是這樣,月裡想哭,她應該是哭了的,但又好像是雨水,分不清了。
陳硯生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翻到下一頁,卻發現内容銜接不上了,仔細一看紙張被沿着邊緣細細地切割過,不注意很難發現。
被割走的這兩頁上寫的是什麼?
月裡在戚穗身旁坐下,直到她的身體徹底冰涼,才用小手一點一點的往她身上蓋土。
不知道具體用了多少時間,隻知道她的手後來模糊成了一片。
看着副駕上的陳硯生逐漸陰沉的氣息,許若池緩解氣氛:“靈師大人見過的人間疾苦沒有十萬也有八千了,怎麼這點小事就這樣,怪不好看的。”
半開玩笑地繼續說:“當然,你什麼樣我都喜歡。”
陳硯生:“……”
許若池嘴上說着“小事”,其實心裡也不舒服,他并不知道月裡的過往,隻知道見到她時她便是厲鬼的模樣。
許若池不知道自己遊蕩了多久,他有時候就會是一種遊魂的狀态存在于世間,時不時聽聽人間關于阿飄的故事,然後自己笑上好一會。
冤有頭債有主,終歸是要找到那個人的,至于找到後……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辦。
那是許若池在人間的不知道多少年,自從輪回被阻,他就一直是這個狀态,偶爾人形,又偶爾無形。
他總是時常想起陳硯生,那個能夠壓制住極強戾氣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