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已經被李侍中把控的鐵桶一般,”
江元麟歎道,“那個奸佞小人,和戶部尚書沆瀣一氣,國庫早被他們蛀空了——唉!”
聞青檀來京城,必定是要和陸骁商議,從朝廷再催上回罘州冬災的赈災錢。
可朝廷分明是打定了主意,左右搪塞,拖過了冬季,這時候再催,更是幾乎沒可能催下來了。
陸骁一時沒說話,神色也透出些陰沉。
即便重生,萬事也幾乎了然于心,但沒錢就是沒錢,重生了也一樣沒錢。
要為父兄複仇……
還是無法在短時間内做到,蟄伏籌謀數年怕是才能積蓄足夠的底蘊。
“好在王爺眼下,還不算是老皇帝的第一号眼中釘,”
江元麟笑了笑,“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王爺可徐徐圖之。”
他說的是事實。
之前老王爺在時,和世子兩人,功高震主,還十分得士人推崇,那昏君怕是夜裡都睡不安穩。
但老王爺和世子先後一死,陸骁襲了定北王後,昏君怕是松了一口氣:
畢竟陸骁兇悍,向來不喜士人那一套,從不赴那世家文人宴,在士人中并沒積攢多少贊譽,也無什麼大名士肯追随身邊。
朝中,沒有幾個世家大族跟陸骁站在一邊。
在昏君眼裡,一個名聲不太好的陸骁還不成大氣候,況且還要留着陸骁替他守住北疆。
尤其眼下朝中,随着先太子一黨覆滅後,又暗湧着新的一股奪嫡之争。
其中,風頭最盛的,是二皇子和六皇子。
這才是昏君最頭疼的。
眼下昏君全部心思,隻怕都用在了極力維系奪嫡雙方勢力的平衡上。
但不管是二皇子,還是六皇子的勢力,都不會輕易拉攏陸骁。
畢竟,老定北王和先世子薨逝的陰謀中,老皇帝站了大頭,可也有二皇子黨和六皇子黨兩方勢力的手筆。
估計這兩方都想着,在奪嫡争鬥中,能順便按死陸骁就按死。
按不死,也得讓陸骁的勢力半死不活。
李侍中和戶部,是站在六皇子一邊的。
凡是朝中按理該撥往陸骁軍中、罘州等處的錢款糧草……全都雁過拔毛,甚至拔秃了的那種。
這種情勢下,陸骁想從朝廷要錢,難上加難。
“兖州、河州等地餓殍遍野,已經有了菜人市,”
聽到江元麟說徐徐圖之,陸骁沉聲道,“更有役人不堪酷吏,揭竿而起,亂象紛呈——”
江元麟神色一凜。
天下越來越亂,生靈塗炭,朝中卻黨争不斷。
陸骁掌北庭玄鷹三十六部鐵騎的兵力,外加能與他聲同氣應的西北虎威軍……可雖然掌兵事,但糧草卻被朝廷捏在手心。
不然,陸骁又何必“徐徐圖之”?
“王爺,”
這時,親衛來報,“文哥兒和那雪妖,已經到了西閣。”
江元麟一聽,沖陸骁嘿嘿笑道:“王爺,咱們也過去?”
剛才的話題太沉重,陸骁從嵇北回來後,整個人氣場越發沉肅。
他猜測大約是生了一場瘧疾的緣故,病症兇險,陸骁為父兄複仇的心思難免更重了些。
但陸骁有暗疾,心思太重也不行。
江元麟這麼想着,便催着陸骁一起去了西閣:聽個樂子,說不定能讓陸骁心裡還暢快一些。
……
西閣位于王府内藏書閣的西側,連通着藏書閣,隻用一面闊大雲母屏風隔開。
牆邊也有書架。
有張極大的花梨木桌子,橫在西閣正中,桌上文房四寶全都齊備。
沈商淩被陸骁身邊一個眼熟的親衛,帶到這裡後,一眼就看到了江三文,登時心裡松了一口氣:
果然是個小救星。
“老沈,你怎麼換了這麼一身衣裳?”
江三文一看到他,就跑過來拉住他的手,擡着小臉不解道,“沒有先前的衣裳好看了,原來的衣裳像神仙。”
“這個好,”
沈商淩忙道,“袖子窄,做事利落。”
一大早,陸骁就讓人封了他住的琦玉院。
之前的那些衣裳,當着他的面都在院裡燒了,隻塞給他兩身這種衣裳:
圓領窄袖素袍,料子也和府裡下人穿的類似,和原來的衣裳比,肯定是寒酸了許多。
但其實他不在意。
料子差,也就不是錦緞之類,略粗糙一點,但是新的。
比起穿原主穿過的衣裳,他甯可穿這個。
再說是真的很方便。
好在江三文也不會多想,興奮地将他自己帶來的兩張大字先遞給沈商淩看。
“老沈,”
小屁孩很是認真,“這是我昨日習的大字,你看看可好?要是好,今日《西遊記》能不能多講一些?”
沈商淩也很認真看了,心裡有點慚愧:小孩才這麼點,怎麼瞧着字也有點像樣了。
真教他和這小屁孩一起寫,他都不能保證比這孩子寫的好多少。
“很好,”
沈商淩由衷誇道,“文哥兒太厲害了,這麼寫下去,文哥兒的字,也能做名家字帖了!”
教孩子還是鼓勵為主。
果然,文哥兒一聽,激動地小臉又紅了。
一旁肅立領命盯着沈商淩的親衛李言,聽到沈商淩和江三文的對話,不由眼底閃過一抹不屑:
這沈商淩,不,這雪妖原來是靠着拍馬屁來哄江小公子的。
沈商淩卻沒在意旁邊木樁子一樣的陸骁親衛,心裡也知道這人是盯着自己,怕自己對文哥兒不利的。
他對這孩子沒壞心,自然一點也不擔心。
《西遊記》他前幾天已經講過了大鬧天宮。
他講的不快,江三文太小,他講的時候自由發揮,把整個過程講的更适合小孩子聽的童話式的風格。
沈商淩接着往後講。
一邊講,還一邊琢磨着繼續灌輸點正能量。
“文哥兒覺得,觀音菩薩面前,被壓的孫大聖說知悔了——”
沈商淩笑眯眯誘導道,“是不是真的知悔呢?”
“許是騙菩薩的?”
文哥兒眨眨眼,琢磨道,“好哄着菩薩早些将他放出來?”
沈商淩抿了抿唇,小屁孩還挺有心眼。
“不是,”
沈商淩往正能量上解釋誘導,“大聖不是一般人啊,他學了一身本事,之前想着是學而優則仕,天庭接他當官,他就去了——當官也罷,嫌棄官小反下天庭也罷,都算是私欲不滿。”
江三文蹙起小眉頭,認真看着沈商淩。
“大聖壓了五百年,也會反思啊,”
沈商淩點了點江三文的小鼻子,溫和笑道,“先前為了一己私欲奮力抗争,算好漢,不算真英雄。他可以憑一身本事,成就更高的境界。”
“那什麼才是真英雄呢?”江三文好奇。
“真英雄,自然心懷天下,”
沈商淩道,“菩薩指點他去保護取經人,西天取經,他就答應了。因為取得真經,才能普度衆生。”
江三文瞪大了眼睛:“普度衆生?”
“那是佛家的話,”
沈商淩忙道,“文哥兒學了一身本事,自然是要為社稷百姓做事,才是真英雄。”
旁邊一直肅立當背景牌的李言,一開始先被這什麼《西遊記》的故事給吸引住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