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旭堯見他面色漲紅,眉頭緊蹙,卻還是一副冷淡到不肯屈服的樣子,像極了她那個狂妄的皇妹,便緩緩松開鉗住他脖頸的手,不屑一笑。
她旁觀蘇玉宸俯下身輕咳,臉上的紅意不見絲毫退卻,不禁恥笑:“你裝個貞潔烈男給誰看,莫不是在為我的好皇妹守身如玉?”
“陛下慎言,仆跟五殿下沒有任何關系。”蘇玉宸猛地擡眸,清泠泠的眼中不自覺透出幾分兇氣。
可姬旭堯已然是九五至尊,又如何會怕蘇玉宸小小的示威,她反而被他抗拒的姿态激怒了,她厲聲呵斥:“你在教訓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蘇玉宸屈辱地垂下頭告罪:“是仆言行無狀。”
姬旭堯知道他是匹兇狠的狼,本以為自己能成為那個馴服他的獵人,誰知他僅僅是在蟄伏,等待時機伺機而動,對自己從未真心臣服過。
既然如此,他也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心中決定了對他的處置,姬旭堯吐出一口氣。
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
如今,她的地位已無人撼動,再沒有能威脅到姬旭堯地位的人,天下都臣服在她的腳下,又遑論一個不聽話的小男子,因此,自己的計謀也該對當事人說。
“你大概不知道,”姬旭堯将手背在身後,在空蕩蕩的積灰宮殿内踱步,一副大權在握俯瞰天下的姿态,“當年你男扮女裝的秘密是被誰揭發的。”
蘇玉宸眸光一淩:“我的貼身侍男隻是替死鬼?”
“不,他當然是真的背叛你了,不然你費盡心機隐瞞了多年的身份,怎麼可能為外人知曉。”姬旭堯快要笑得岔氣了,面向他的臉上是滿滿的惡意。
她随手撈起蘇玉宸梳妝台上的一根銀钗,是蘇玉宸嫁入她府,成為侍郎時的嫁妝,上面多有磕碰磨損的印記,年歲已久。
“隻是你以為他對你忠心耿耿,實則是經不起誘惑的,孤隻用了百兩銀子,就能換得他的忠心。”
“孤才是你身份暴露的幕後主使,所以才能第一時間趕到,可笑你還把孤當作救命稻草。”姬旭堯捏緊手中的銀钗,狠狠擲向殿門外,将被趕出去跪在殿外的春芸吓了一跳。
蘇玉宸痛苦地閉上眼,心中已明白了一切。
或許姬旭堯當時找到他的貼身侍男,隻是為了換取一個拿捏他的情報,誰知他竟真的手握蘇玉宸的命脈。
他攥緊拳頭,說不清心頭是憤怒多些,還是悲恸多些,他怒目而視:“像你這樣的人,就算登上皇位,最後也沒有可信之人。”
“可信之人?”姬旭堯嗤笑一聲,話中滿是不屑,“奪得皇位之人注定是無上孤寂,是不需要信任的,孤的皇妹就是對此太天真了,也無怪孤對她趕盡殺絕。”
姬旭堯已經把他認定為沒有威脅,自信滿滿,連自己曾經登不上台面的陰謀都和盤托出。
“她是你親妹!”蘇玉宸震驚擡頭。
“她是我登基之路的絆腳石!”姬旭堯面目扭曲,高舉手掌重重打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一聲響在宮殿内響起,殿外的春芸慌忙推開攔路的侍衛,扶住搖搖欲墜、臉色灰敗的蘇玉宸,擔憂詢問:“貴夫,您沒事吧?”
“沒事……”蘇玉宸喃喃,原來真的是他害了姬成瑜,他頓時哀莫大于心死,沉沉跌回椅子上。
姬旭堯冷笑一聲,對他和姬成瑜之間有私情更是确信。
姬成瑜自幼聰慧,又有母皇的喜愛,若不是自己使計在她幼時下藥,母皇怕不是在她從邊境回來時就立儲了。
此後她亦是毫不收斂鋒芒,就算是以體弱之姿,依舊完全遮蓋住姬旭堯這個皇姐的光芒。
讓她晝夜不能寐,恨得牙癢癢。
幸好當初她先下手為強,求母皇賜婚,除掉姬成瑜,才有如今勝利的局面。
至于蘇玉宸,姬旭堯冷眼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頭恨意陡生——哪怕是尋常人家娶夫,夫郎跟别的女子拉拉扯扯不清不楚,那男子都該被浸豬籠。
姬旭堯手中沾滿了血腥,未免夜長夢多,她喚來總管宮人:“蘇貴夫言行無狀,穢亂後宮,賜毒酒。”
“貴夫,請吧,莫要讓老奴為難。”總管宮人端來木案,銅盞裡的毒酒水面蕩漾,透出莫名的危險。
蘇玉宸顫抖着手握緊銅盞,擡眸時眼中閃過絲絲縷縷的寒意,禦前侍衛霎時拔劍,銀光如碎雪。
“……”蘇玉宸将杯盞中的毒酒一飲而盡,依稀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闊别數年的沙場,兵戈殺伐聲震天,讓血液都沸騰了。
冷晖隕寒槍,蒼駒失故裡,鳥盡弓藏。
最後,一杯鸩酒送蘇玉宸上西天,結束了他波瀾壯闊、驚世駭俗的一生。
蘇玉宸平生在沙場未嘗敗績,一招不慎,卻落得個滿盤皆輸。
刀劍塵封,故人離京,将軍身殒,這般痛徹心扉在史書不過寥寥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