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城東華門,馬車一路往西,過了約莫一柱香,拐進平康坊巷口。
巷子裡人聲起伏,倒是熱鬧,馬車越走越慢,東拐西拐過幾個彎,終于停下。
黎元儀從未踏足過這裡,出了馬車,掀起帷帽寬檐下薄絹的一角,在她面前的是一處灰敗的宅子。
“是這兒麼?”黎元儀問道。
雨蓮輕聲道:“奴婢都打聽清了,那柳小姐确實家住這裡。”
黎元儀點頭放下薄絹,沒再作聲。她先前隻知道這柳家原是在青州,去歲才進京,家世普通并非什麼高門大戶,與琅琊王氏可謂天壤之别。
也正因如此,前世無論詩會賞花品茶,她都不曾見過這位柳小姐出席。
若不是今日親臨,又怎會想到柳府是眼下這般光景。
門應聲而開,探出一顆圓溜溜的小腦袋,竟是個孩子,手裡還拿着塊沒吃完的馕餅,嘴裡咕哝道:“你們找誰呀?”
雨蓮回看自家主子一眼,“我們是來找柳小姐的。”
“找我阿姐?”那孩子狐疑地轉了轉眼,“我可沒聽說我阿姐在京裡還認識什麼姐姐......”
黎元儀看出他眼底的疑慮,擡手掀開薄絹:“我們初次拜訪,實是有要事想見一見你家阿姐,還請小郎君......”
“好漂亮的姐姐!”
那孩子眼睛一亮,未等黎元儀說下去便動身将門大開,“漂亮姐姐快進來!”
黎元儀:“......”
西廂房檐下半舊的竹簾在風中微動,黎元儀立在廊下,眼看那孩子掀簾進去有片刻了,内室裡斷斷續續傳來幾聲咳嗽,聽着确實病得厲害。
她突然有些後悔,不該進來叨擾病中人,正思量讓雨蓮留下懷中藥匣悄悄離開,身後卻傳來腳步聲。
王冕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殿下好興緻,屈尊降貴來此,是有什麼事嗎?”
黎元儀慢慢轉過身,王冕就站在距離她三步之遙的地方。
他一身玄色錦袍,懷中亦抱着一隻紅木藥匣,神色莫測,正目光炯炯盯着她。
像是要把她看出一個洞來。
見黎元儀不開口,他幽幽掃過她身旁雨蓮抱着的紫檀藥匣,眼神倏然一變,刀鋒般的目光回轉再次刺向她。
“幾個月前,便有那手眼通天的能人斷了市面上所有的鬼督郵、釣藤,旁的藥材一概不收,獨獨買斷這兩樣。便是以王氏的人脈去尋,也隻得些許殘渣次藥。殿下可知那人是誰,那些藥現在又藏于何處?”
黎元儀擡頭望向他:“王公子,有話不妨直言。”
王冕的唇角挂着抹譏諷的笑,一瞬不瞬盯着她,緩步走近,俯身低頭,幾乎貼着她的耳廓一字一句道:
“太後斷藥在前,殿下送藥在後。莫非殿下是賞花宴上還沒唱夠雙簧,便來宮外柳妹妹這裡扮菩薩顯一顯慈悲心腸?真是令人感動......”
黎元儀靜靜看向王冕,這還是第一次她清晰聽到他将心中所想訴諸于口。
原來如此,他真的不惜以最壞的角度去揣測她。
如果是過去,她聽到一定會傷心。可如今,他怎麼看她,再也無關緊要了。
黎元儀瞥向他,眼中坦然無波,淡淡開口:“王公子說笑了,本宮不過是聽聞柳小姐缺藥病重,心中不忍特來送些藥材。藥既已送到,本宮就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