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紀真小姐是個矛盾的人。
明明之前不擇手段地誘導我,使我身敗名裂最終選擇加入對魔課的人,是她。
可方才不嫌麻煩,大半夜的親自為我換藥、給予關懷的人,也是她。
她的冷酷與溫柔,矛盾得讓我不知所措。
眼神、吐息、語氣、換藥的動作、指尖的溫度……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朦胧月色般美好柔和,叫人快要融化掉了。
直到真紀真小姐離開,我的腦海裡依舊反複回想着剛才的細節。
理性告訴我,那是她的僞裝色,在那雙瑰麗的眼眸深處,是一片深不可測的寒淵。
可……仍有部分感性撕咬着理性,想要我折服于那份虛僞、泡沫般易碎的溫柔之中。
在我面前,她會刻意用棉花包裹起棱角,試圖讓我一點點地陷下去,最後把自己的支配權完全交付給她,任她驅使。
她想掌控我,把我扭曲成忠誠、乖巧、順從、毫不反抗,如同犬隻般的人。
這一點,我也是前不久才發現的,隻是教我想不通的是,她的真實意圖到底為何?
不論從身份、地位、能力、财力等各方面,她都比我厲害,況且我亦非什麼特殊的存在,不至于引起她那般強盛的支配欲。
圖什麼呢?
我就是個普通的人,沒有特别耀眼的亮點,性格不算讨喜,但也不會太過孤僻淩厲,若按照角色屬性分類的話,無疑會被歸為陰角……
被動無趣,随波逐流,得過且過,沒有宏大的夢想,也沒有對人生的高漲熱情,就像鹽水煮雞胸肉般,單調乏味。
同樣的,普通如我亦擺脫不了慕強的心态,當某個人太過優秀、太過光彩奪目的話,目光真的很難從對方身上挪開。
更何況,這種優秀的人,還那麼溫柔地對待自己,叫人有些受寵若驚。
于我而言,真紀真小姐便是這種值得仰望的存在。
美麗又強大,優雅且從容,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了。
我曾經真的十分仰慕她、憧憬她。
即便攏共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這種仰慕之情深埋我心。
如果不是發現真相的話……
我整個人縮進被窩裡,胸口有些郁悶。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那是什麼能力?
催眠?精神操控?魅惑?
真紀真小姐到底和什麼惡魔簽約了呢?
才能在潛意識中影響我的行為舉止,讓我不可控地、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意識地朝别人腦袋上打擊。
——遇到危險,就朝腦袋打。
她的話語,宛如魔咒般不斷萦繞在我腦海中。讓我産生類似:不得不這麼做,一定要這麼做,真紀真小姐肯定沒錯等等的念頭,逐漸根深蒂固。
結局,如她所願般上演。
她早已算好了一切,包括我的性格、我的選擇趨向,在牢獄與危險之間,我會因對前輩他們的牽絆之情,從而選擇後者。
她是清楚的。
可是……既然她看透了我的心軟與感性,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
明明,隻要再把溫柔延續多一陣子,再多詢問我幾次,我多半就會折服的了……
屆時,我也會很乖很聽話,做一個忠于上司的好下屬。
還是說,我不值得讓她多費時間及耐心這麼做?
……也是,或許在她眼中,我就是一顆路邊的石子,想要就要,想丢就丢,想往哪兒放就在哪兒放。
至于石子的想法?
區區一顆石子,不需要想法。
想通了這一點,我忍不住發笑,被我的無知與愚蠢感到可笑。
被窩是熱的,而我此刻眼眶發漲,渾身如置冰窟般寒冷。
就連對方方才給予的溫柔,也暖不了我的心。
蓮說的對,我就是個笨蛋。
溫熱的液體從臉頰滑落,我不想那麼丢人的,更不想為這種無謂的人、瑣碎的事而縮在被窩裡哭泣,像個為青春而煩惱的小鬼頭般。
可我控制不住淚腺,也控制不了自己發散的思維。
很多事情禁不住深思,我往往都會選擇忽略,可寂靜的深夜總是有一種魔力,逼迫人去探究積壓在心底的疑惑。
我不禁繼續思考,她今晚過來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首先,‘真心地擔憂着我’這個選項就被立馬剔除了。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我明白的。
她說順路過來,估計是假的。
為了電次嗎?畢竟電次很特别,據說自從他來了,真紀真小姐留在東京的時間變多了。
抑或是,她開始隐約察覺到一件事——我已經變成一個不可控存在了。
因為,在與惡魔契約的那天,那間牢獄中,我對自己立下了願。
——不再被任何能力刻意地操縱或掌控。
這個願針對性蠻強的,特指真紀真小姐的能力。
她給我的感覺太古怪了,我怕最後被她吃得渣都不剩。
聽上去是個,沒頭沒腦的願。
但是,言靈生效的時候,我腦子裡有種迷霧散盡的解脫感,渾身輕快至極,所以才能進而推斷出她的違和之處。
頭疼。
傷口也疼。
好累。
懶得再想了。
我整個人蜷縮在被窩裡,維持着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内心努力寬慰自己。
……沒關系的,我是不會被掌控、被動搖,更不會被那些裹着蜜的虛像所融化的。
沒關系。
我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