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原本隻有彈珠大小的嘴巴蓦地撕裂向兩邊露出一個類人的笑容,完全占據上半張狹小臉部的巨大漆黑眼珠也随着嘴部的動作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不管是誰都能清楚地感覺出來,這些地鼠人正在為眼前人的嚎叫而高興和滿意。
它們看着眼前的畫面,不斷張合着嘴唇進行着默劇般的獨屬于它們的交流,這種笑容像是具有傳染性,下方所有未曾離開的異種一個接着一個散播病毒式地笑彎了眼睛。
惡罵與哀嚎化為了異種默劇的背景,地鼠人像是遵守某種儀式,将這種怪異的狀态維持了長達數十秒後才繼續手中的動作。
它們将留在一旁的活物腹部劃開一道長口,随即野蠻的将肉球按壓進他們的腹内。
甫一接觸到血肉,那些肉球便如同擁有意識般奮力蠻狠地朝着血肉中瘋狂蠕動。
一時間精神傷害遠大于肉、體傷害的驚喊呼嚎響徹整處空間。
但肉球絲毫不受噪音影響地持續往骨縫中擠攘,不過短短幾個呼吸,密密麻麻的白色肉根刹那間以它為中心朝四周擴散,直至裹滿他們的全身、蔓延上他們不知為何被擠壓出的各種器官之上才停止擴散。
因為失去了聲源而變得死寂的環境中,隻能聽到被包裹成橢圓形的肉球中傳出細微卻又難以忽視的咔嚓聲,這種挑戰理智神經的聲響一直到兩分鐘後才慢慢停止。
聲音雖然徹底停了,但從他的視角,他能看到這些肉球在原本那些生物頭部的位置開始緩慢地朝外挪動退讓,一直重複着這種動作,直至留出一個能夠隐約看到腦組織的黑口時才終于停下。
在灰紅色組織之下血紅的血肉紋理顯露,被扭曲移動至頭部的由肌肉與韌帶組成的部位中逸散出不成調的悲嚎呻吟。
那是人的發聲部位。
他看到,擁有自我意識的人在重複着難以辨别的詞句,那極端的痛苦幾乎要沖進他的腦子。
無法死去,保有意識,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簡岸斂起眼皮,摩挲着手指指腹控制不住地開始思索。
就在此時,身後傳出重物拖行的梭梭聲響,他眯着眼側頭看去,伴随着聲響愈發清晰,眼睛倏地一亮。
計上心頭。
*
巨坑中氣息微弱到下一秒就要岔過氣去的幾個人沒有丁點力氣能夠再動一下,靜靜地閉眼躺在那試圖恢複體力。
其中一個出氣多進氣少的人半眯着眼睛看向面前半米處隻有他能看到的虛拟屏幕。
虛拟屏幕的主色調是散發着勃勃生機的翠綠色,此時此刻在這人看來卻顯得格外礙眼。
上面的彈幕在這人剛開直播時隻有小貓三兩隻,可在他被地鼠人抓住時卻小幅度地上升了一個階段,一直到現在仍舊有人在斷斷續續地湧入,熱度都破了他開播以來的最高記錄了。
武加一表面看似冷淡地看了幾眼冷嘲熱諷的彈幕後不屑地閉上了眼睛,實則心中早已經瘋狂地進行起了輸出。
那群該死的财閥,簡直就是一堆狗屎!還有官方也是狗屎!有意識操控的腦機賣得那麼貴,他自己買不起他也認了,但是直播在死前都不能關是什麼意思啊?怕别人活得沒意思了就來看他們這些不得不來廢土異化地上的死的有意思是吧?
越想,強烈的不甘越是席卷心頭。
他明明已經快要Y4了。
他明明隻需要這一次帶上一些紅果回去就能攢上買最後一顆低濃度Y4晶體的通用點然後成為荒行者擺脫這該死的荒野人身份進入淨化地了。
明明隻差一點。
就在他内心憤懑,隻能無能狂怒地大罵特罵無差别詛咒之時,一道重物砸落的悶響在這個寂靜的環境中猶如驚雷般炸響在他的左方,連帶起一道悶熱的腥風撲向他的臉側。
他被這道腥風熏得一噎,情緒被打斷,幹脆睜開眼睛看向聲源處。
随着他轉頭的動作,一滴混着汗水的血珠滑落向睫毛,最後流進了眼睛帶來一股酸澀的刺痛。
他随意地眨了眨眼睛便沒再管,但視線卻變得模糊了些許。
帶着這種模糊的濾鏡,眼前的一切似乎變得光怪陸離了起來。
一切如同受到蠱惑,又好像是自我意識的催促。
他現在隻想去看那個人。
他看到被扔下來的那個人因為一側堆砌出的屍體較一旁高了很多,所以是側躺着的姿勢。
這個姿勢讓他得以清楚地看到那個人雙眸緊閉,渾身上下除了一些擦傷外隻有兩個拳頭大的血洞,這個人身上的傷口和坑洞内的其他人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明明如此輕微的外傷不至于讓人變成這種奄奄一息的樣子,可他心中竟浮現巨大的不忍與憐惜。
武加一正帶着這種莫名酸澀的情緒腹诽着,下一秒視線便被那人的發色吸引了過去。
那是如雪般純白的顔色。
它不同于淨化地裡一抓一大把的廉價白,這些發絲在光亮下還透出幾不可見的薄紅。
就像是雪中摻着某種由鑽石碾碎而成的、珍貴細碎的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