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笙笙是趙遠深被封為太子後,被八擡大轎擡進太子府的。
自她入府,便得封良娣,地位僅次于念念。流水般的賞賜送進她的住處,連趙遠深也在她房裡流連了三個多月。
一時間,整個長安城都知曉,陸家女深得太子歡心,寵冠無人能及。
那段時日,念念便枯坐在殿前的台階上,遠遠望着西邊的宮殿,一坐便是一整晚。
她未出閣時,便與陸笙笙不合。趙遠深不是不知,卻仍是在得封太子後,将陸笙笙迎進府中。
他說,“念念,我如今雖被封為太子,但其他皇子仍然虎視眈眈,我需要得到輔國将軍的助力。聯姻,便是最好的選擇。”
他說:“念念,陸良娣剛過府,我若是對她太過冷淡,隻怕寒了陸将軍的心。”
他說:“陸良娣的父親是輔國将軍,我若是不去她那裡,隻怕她父親那裡不好交代。”
趙遠深說這些話時的面容,念念早已記不清,卻唯獨記得她滿腹的委屈與無助。
她頂着“未來太子妃”的光環,終于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卻還是要與他人共侍一夫。
可她也隻能将委屈往肚子裡咽,因為她以往受到的教誨,就是身為太子妃,要大度寬厚,要有容人的雅量。
所以即便再怎麼不高興,再怎麼不喜陸笙笙,她也從未在趙遠深面前表現出來過。
趙遠深倒是自知有愧,平日裡待念念越發好,宮裡的各種賞賜都被他如同流水一般往念念這裡送。
甚至連她多看幾眼的白尾錦鯉,也于數日後,被送到了她面前。
與錦鯉一同進來的,還有趙遠深。
她記得,那時趙遠深從後将她擁進懷裡,看着兩條錦鯉被投入剛剛打理好的蓮池,白色的尾巴在池子裡甩起一串串水珠。
他說:“念念,往後我忙于政務,不能時常陪你,就讓這兩條錦鯉陪着你吧。”
那時,念念以為那就是愛。
獨一無二的寵愛。
可直到念念被囚禁于椒房宮,她才從陸笙笙口中得知,趙遠深的寵愛從來不是她一個人的。早在他們成婚之時,陸笙笙便與趙遠深早已暗通款曲,隻是礙于她“未來太子妃”的名頭,才遲遲不能迎她入府。
念念還記得,那時她腕上挂着一串紅瑪瑙琥珀手串,琥珀中封着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似乎眨眼之間,就會從琥珀中飛出來。
那本是先帝賞賜的,也是念念一眼就看中的紅瑪瑙琥珀手串。
可趙遠深卻為難道:“母後喜歡,我想将那手串送與母後。”
趙遠深是已故麗嫔之子,卻在薛家的扶持下,被中宮無子的皇後過繼到了膝下。
念念自然是不能與皇後搶東西,便隻能忍痛放棄。
可誰曾想,她從未在皇後手上看見過那手串,卻在被囚禁椒房宮後,于陸笙笙手上看見了。
陸笙笙就戴着那串手串,在她面前趾高氣揚道:“你猜先帝賞賜下這手串,陛下為何沒有送給你?”她笑得明媚且張揚,傲慢又得意。“那是因為我同陛下說,我喜歡這手串。所以陛下就将它送給我了。”
而如今,陸笙笙那張臉與前世的耀武揚威重合,念念隻覺一股怒火從心底迅速爬出,盤踞于唇齒之間,恨不得将陸笙笙與趙遠深活生生啃咬緻死!
可她不能。
如今定國侯府正處在風口浪尖之上,她的一個小小舉動都可能令侯府處境更加艱難。
可讓她咽下這口氣,她又十分不甘。
而另一條回廊之上,陸笙笙仍在挑釁。
“我要是鳳儀小姐,這段時日就根本不會出門了。”說着,又與身邊其他貴女笑作一團。
往日裡被衆人擁簇的是念念,被衆人調笑的是陸笙笙。如今情況調轉過來,念念才發覺這種感受着實令人難堪。
但她也根本不是好惹的。
心底冷笑一聲,她擡眸回望,慢聲細調問道:“有些我不要的東西,讓給你不好嗎?”
一句話,令陸笙笙微微色變。
她自問對三皇子的心意,薛鳳儀不可能知曉,那她此言究竟是何意?
旁人不知念念話裡是何意,正奇怪着,便聽到陸笙笙着急反問道:“鳳儀小姐這是何意?難不成是在說三皇子殿下是你不要的東西?”
她拼着臉面不要,也要故意将話挑明,念念察覺到她言語之間有陷阱,剛要開口,卻聽到熟悉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你悔婚,是因為不願意要我了?”
這話說得又輕又委屈至極,細細品來,還能聽出被抛棄的苦痛。
但這話也隻能落入念念的耳中,他巧妙的控制了聲音,保證不會讓第二個人聽到。
念念不得不贊歎他好演技,事到如今還能玩一把情深意長。
她轉過身,微微福身,目光低垂,不與趙遠深對視。“三殿下,我不是……”
“念念,你還欠我一個解釋。”趙遠深上前一步,将念念籠罩于他身影之下。
不遠處,不少官家夫人和小姐已經翹首以望,期待能聽一聽近段時間的熱門八卦。
隻是趙遠深的聲音太輕,哪怕她們極力豎起耳朵,也隻能聽到風拂過花草樹木的聲音。
念念本就打定主意,重活一世要與趙遠深保持距離,如今與他站得這樣近,頓時感覺渾身不适。
她快速後退一步,與趙遠深保持一段距離。
即便早已對他心如死灰、仇恨不已,她還是無法在他面前鎮定自若撒謊。
但那些真相又無法宣之于口。
她如何能說,前世你是如何負了我,又是如何以莫須有的罪名,将薛家滿門抄斬?
她不能說,所以她隻能逃。
趙遠深擋在去路之上,似乎不得到一個答案誓不罷休。
“你若是覺得這裡不是方便說話的地方,那我們就換個地方。”
另一條回廊上,陸笙笙等人也在虎視眈眈,念念根本無處可逃。
正頭疼時,又一道聲音響起——
“三皇兄怎麼在這裡?姑姑正在尋你。”
念念擡頭,便瞧見一張風姿綽約、溫文儒雅的笑臉。
是五皇子趙承安。
他着一身石青色鑲邊團花紋圓領袍,腰間挂着一塊镂空白玉佩,腰背挺直,越發顯得芝蘭玉樹,風度翩翩。
他深得皇帝喜歡,在朝中風頭無人能及。
哪怕是正得盛寵的趙遠深,也無法與之相比。
前世,趙遠深登上皇位前,先帝便一道聖旨将趙承安送到易守難攻的蜀地為王,讓他遠離長安城中是非。
原本衆人都猜測,皇帝會将皇位傳給他,可他似乎無心皇位,整日沾花惹草,挑動長安城無數少女芳心。
瞧見他,趙遠深眸中閃過一絲陰沉,随即又收斂起來,隻神色淡淡道:“五弟怎麼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