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喜歡,那不就是闆上釘釘的事麼,怎麼還說八字沒一撇?”念念不解。
城北徐家雖是小門小戶,但定國侯府從不講究門第之見,否則前世徐家女兒也不會成為她的嫂子了。
一想到那個剛烈的女子,為了保護懷中孩子,毅然決然刀下赴死,念念便覺得心頭仿佛有一塊巨石沉沉壓着。
母親微微歎息一聲,“徐家是小門小戶,就算你哥哥喜歡,人家也不一定樂意将女兒嫁到我們家。”
念念有些好笑。旁人都是擔心高嫁被婆家人嫌棄,到了哥哥這裡,卻是反其道行之。也不知該不該為哥哥哭上一哭?
“我們堂堂定國侯府,旁人還怕嫁不進來,母親怎麼反而擔心徐家不肯嫁?”
前世她隻是在母親口中得知哥哥将要成婚的消息,之後又急急準備賀禮,從不知曉原來哥哥能順利成婚,也是幾經波折。
母親又是一聲歎息,“徐家雖然門第不如我們家,但對女兒也是極好的。”
念念笑着道:“嫁進我們家,我們自然不會虧待了她,怎麼就顧慮重重呢?”
母親搖頭不語,又擡眼看了念念一眼,看起來似乎心事頗多。
念念察覺到母親的目光,頓時有些不自在。
身為母親,自然最是心急兒女的婚事。有她毀了皇室婚禮的先例在,旁人對嫁進定國侯府顧慮重重,也是情有可原。
倒是母親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尴尬,主動提起道:“徐家的小子也在城外駐軍處當差,你哥哥去的時候,恰好撞見徐家女兒給她哥哥送些東西。你哥哥就此上了心,可徐家女兒似乎對你哥哥無意。”
自家兒子自然是最好的,可惜别人家女兒卻瞧不上。母親說着,又是一聲歎息。
有着前世的記憶,念念自然知道這樁婚事不成問題,故而她寬慰母親道:“或許是徐家姑娘對哥哥不熟,這才無意。隻要哥哥在她面前多表現一番,這婚事想來必定能成。”
母親似乎當真被寬慰到了,也跟着點點頭,“說的也是。”
反正在她眼裡,自己的兒子有萬般好,沒道理徐家姑娘會看不上他。
想到前世母親喜氣洋洋同她談起哥哥的婚事,念念心頭就湧上一股暖意。
這是待她如珍似寶的家人,也是她這一世拼死要好好保護的家人。
用完早膳,母親便去了佛堂誦經。
早些年她是不信這些的,但随着父親和哥哥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原本豁達的母親也開始信奉神佛。
她說,隻希望她在佛祖面前多跪一會兒,能換得父親與哥哥在戰場上多一份平安。
隻可惜,前世母親對神佛的信奉,并沒能換得定國侯府的周全。
但随即念念又釋然了。既然上天給了她重活一世的機會,就注定神佛并沒有抛棄他們。
與母親分别之後,念念又回到後院繡花。
前世不管是出嫁前,還是出嫁後,能長久陪伴她的,隻有繡花。
每到這個時候,念念心底總是很平靜。所有的煩惱似乎都随着針線的走動消失不見。
哪怕放下針線後,存在的憂愁并未消失,也不影響那片刻的安甯。
隻是如今念念卻不能得到片刻安甯了。拿起針線,先前趙承安說過的話便回蕩在耳邊。
“哪怕你們定國侯府即将被父皇問罪,也是無關緊要?”
如今不少事情的走向都與前世有了差别,僅憑前世的記憶,念念根本無法推斷父親将會遇到什麼。
她有心想要與父親談談,可父親卻不在家中。念念便決定,等到父親回來之後,定要同他好好讨論此事。
無論趙承安懷有什麼目的,他們都不能束手待斃!
隻是還不等薛峥回來,薛平之被關押在天牢的消息倒是先傳了回來。
母親一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暈了過去。本就因此消息方寸大亂的定國侯府頓時又亂做了一團。
好在念念始終不亂,先是讓人速去請大夫,再吩咐人去城外将父親請回來主持大局。
有她在,定國侯府也就慌亂了一小會兒,又重新恢複了以往狀态。
薛峥得到消息,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他進門時,恰好念念正親自将大夫送出門。
薛峥騎在馬上,看着念念禮數周全向大夫道謝後,先是吩咐人送大夫回去,而後又井然有序吩咐下人去抓藥煎藥,之後又問詢打探消息的下人……
她臉上帶着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成熟冷靜,做事有條不紊,樣樣周全。
薛峥心下寬慰,同時也湧上一股失落感。
——他甯願念念還是依偎在側的小姑娘,也不希望她曆經滄桑,被迫成長。
問完消息的念念一擡頭,便看見騎在馬上的薛峥。
“父親!”如同遇見了主心骨,念念頓時一掃先前的穩重,朝着薛峥飛奔而來。
薛峥翻身下馬,像念念小時候那樣,張開雙臂,穩穩接住她。
可念念已經不是小時候的她,她在奔到薛峥跟前三步遠的位置便主動停下,臉上的笑容倒是同小時候一般。
隻是笑容很快淡去,憂愁重新占據臉龐。
“父親,哥哥如今被關進刑部大牢了!”
先前薛峥接到消息時,薛平之還被關在京兆尹的大牢,怎麼這麼快就轉移到了刑部?
“到底怎麼回事?”
念念愁容滿面,“先前是因為哥哥與人起了争鬥,這才被京兆尹捉拿。但随後便有人去了刑部告狀,說哥哥打死了人,而京兆尹包庇哥哥。”
打架鬥毆與打死了人不同,前者賠禮道歉,再賠些銀子,或許這事就能過去了。
但如果是打死了人……
薛峥面色一寒,“平之不是沒有分寸之人,說他與人起了争鬥我信,但要是說他打死了人,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念念也跟着點頭,“我也相信哥哥。可是刑部不問清楚緣由,已經将哥哥關了進去。”
薛峥又問道:“你可有派人去那被打死的人家中?”
“去了。”聽到哥哥打死人的消息後,念念第一反應便是有人栽贓陷害,故而立即讓人去了那人家中查探。
她臉色很是難看,“與哥哥起争鬥的那人,确确實實是死了。”
“刑部可有派仵作前去驗屍?”
念念這才搖了搖頭,“刑部的消息我并未查探到。”
見她淚光漣漣的模樣,薛峥心頭怒意漸消,“你做得很好。”
然而得了父親誇獎的念念完全高興不起來。
“接下來的事我會去做,你先去陪陪母親,讓她不必太過擔憂。”薛峥說着,目光又是一寒,“我薛家從不得罪人,若是有人刻意構陷,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然而念念卻比他多了一重顧慮。
她想到趙承安說過,“哪怕你們定國侯府即将被父皇問罪?”
難道說,哥哥這事的幕後黑手是皇帝?
但這個念頭她根本不敢同父親提起。
趙承安既然敢這麼說,便不是空穴來風。她貿貿然告訴父親……
若此事的确是皇帝在幕後布局,即便是父親出面,也難以救出哥哥。
隻怕還會牽連父親。
若是此事并非皇帝操控,那麼也極有可能是皇帝在其後授意。
他們的目的或許不單單是哥哥,很有可能包括父親。
想到這裡,念念再也坐不住了,她立即吩咐下人準備馬車。
下人不解念念為何此時要出去,問她要去哪裡。
念念面色一寒,一字一句答道:“五皇子府邸。”
得聞念念來訪,趙承安喜不自勝,連忙起身,想要相迎。
但随即又想到念念為何而來,臉上喜色稍稍褪去。
而後安坐原位,淡聲道:“去将薛家小姐請進來。”
他府上的人也極有眼色,看出了趙承安故作冷淡,故而領着念念進門時,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可惜念念心中有事,并未察覺。
直到下人将她帶進了秋水閣,這才後退幾步,對念念道:“殿下就在裡面,還請鳳儀小姐自行進去。”
這般惺惺作态的模樣讓念念怒意橫生。她一把推開秋水閣大門,頭也不回闖了進去。
下人在她身後默默将門關上。
進了門,才發現這裡格外大。念念無頭蒼蠅一般到處轉了一遍,最終才在水榭白紗帷幔的遮掩下看到趙承安的身影。
她不管不顧,朝着水榭闖了過去,大吼道:“趙承安,我哥哥被關進刑部大牢,是不是你在背後做了手腳?”
水榭白紗之後頓時傳來女子的輕笑聲:“哪裡來的瘋子,敢在這裡大吼大叫?”
随即趙承安的聲音響起,“這可不是哪裡來的瘋子,這是我父皇欽定的未來兒媳,定國侯府的鳳儀小姐。”
先前那女聲似乎掩嘴輕笑了起來,“哦,原來是當衆悔婚于皇室的鳳儀小姐啊。”
一聲“哦”,被她說得婉轉動聽,就連念念似乎都被這柔美的嗓音吸引了注意力。
但随即她又反應過來,自己前來并不是要聽趙承安與佳人調笑。
她一把掀開白紗帷幔,語氣惱怒,“趙承安,到底是不是你在背後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