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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鸢将那盞工藝複雜的「鵝脂酥山」放進食盒走出小廚房時,暮色已浸深了宮牆。食盒内絮着蠶棉,氤氲出甜膩的暖霧。姜穆臨在梨花樹下按刀而立背脊挺拔,已等候有時。
他親眼見着淩鸢将鵝油反複調至琥珀般澄清,看混入其中的甘蔗糖漿凝成雪山似的輪廓;看她指尖拈着腌梅子、糖漬洛神花把甜品點綴晶瑩。她如雕刻一件手工品般專注而沉浸,他本想看一會就巡邏,但許是香味絆住了他的手腳,讓他挪不動步,違不了心。
“姜侍衛久候啦。今日是一道甜品,雖說皇上日日都稱好吃,每次都說随意,但奴婢還是次次選用上等食譜,所做膳食皆是珍品精肴,不敢輕易怠慢。你昨日說這兩日皇上因為前朝戰事勞形,整天都在龍延殿批折子見大臣,連用膳都不得空,奴婢就多制了些這酥山,一口頂不少饑餓和疲累。也希望皇上能夠多注意休息……嗯,别的就沒啦。”
淩鸢遞食盒之時,忍不住唠叨了兩句。最後意識到關切過多,便攏攏鬓發低頭有些不好意思。戚風經過,吹動二人衣擺。
“微職會替鸢兒姑娘轉告陛下,你辛苦了。”姜穆臨接過東西,罷了有些猶豫,但還是從懷中取出一個靛青小盒,遞了出去,“這個是我阿姐制的「芙蓉露」,用木芙蓉榨汁混着茶油所做,用于護手之用。我見你做飯時常雙手沾水,三月風露重,你塗來滋潤吧。”
淩鸢看着那不過寸餘的小巧東西,甚是驚喜。沒想到姜侍衛一個大男人,竟會注意到她做飯會傷手,真的好細膩……
“多謝大人。奴婢一定會好好用。”淩鸢歡喜接下禮物。因為她是女明星,日常最重視身體養護,所以早在岚蝶那幫忙從尚功局換了些水粉來保養,但她還是接受了男人的好意。
姜穆臨見她收下,抿抿嘴似是很滿足:“那我先走了,明日再來。”
“再見大人。”
淩鸢望着他的背影,輕風又接來,把她手中玉露的香味沁進風中。
岚蝶急匆匆跑回院,正巧撞見二人分别一幕。她杏眼圓瞪,面上浮起幾分嗔怪,似是窺見了什麼不讨喜的光景。
淩鸢見她神情有異不解問:“你怎得了?”
“生氣了。”
“好端端的生什麼氣呀?”
“方才有塊木頭,好像要拱我家水靈靈的白菜了。”岚蝶邊說邊往姜穆臨走去的方向拂袖,“可我家白菜是要飛上枝頭當鳳凰的,那頭黑熊趁早死了這條心罷。”
淩鸢聽懂了但是詫異不止:“啊??”
“不說這個了,我跟你說件重要的事。”岚蝶自顧自說完,想起剛跑過來要跟她說的正事,将淩鸢拉過來,神色忽變,“今日墨竹奉柔淑妃之命,來咱們殿裡與魏太醫一起檢查日用之物。我暗中留意着,竟瞧見她偷偷往婕妤的床頭塞東西!”
“什麼?藏了什麼??”
“我沒瞧真切,”岚蝶懊惱地絞着帕子,“我剛要細看就被她發覺,她立即将東西藏了起來……隐約,像是些剪紙人之類的物事。你說,會不會是柔淑妃來下手了?”
淩鸢的心瞬間慌亂起來,心頭突突直跳,後背冒出一層冷汗。這不僅是她們頭一回親眼目睹可疑之舉,更蹊跷的是這藏紙人……并不在她的系統任務之中啊!
“墨竹……還真是柔淑妃……”淩鸢囔囔着有些難以置信,她隻能定定神,“可眼下沒抓到現行究竟做不得數。這樣,你且将此事告知紅蕊,下回墨竹再來時,你二人務必把她盯緊些。若她再有動作,你們當場把她拿住。切記讓紅蕊嘴嚴一點,免得打草驚蛇又沒了下文。”
岚蝶鄭重點頭:“好。那要跟婕妤說嗎?”
“先不要吧,她知道了也無可奈何,還徒增煩憂。”淩鸢擡眼望了望天色,“一會兒姜侍衛再回來時,我與他通個氣,近日須得盯緊玉華宮的動靜了。”
日頭隐去,最後一縷殘陽沉沒在牆外。整個春尋殿忽然籠罩進凝重的氛圍中,冷下來的三月夜,晚風照舊肅殺,墨竹提着剛點燃的宮燈,低頭走着。
迎頭撞上了姜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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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是姜大人……”墨竹被瞬間驚着後退半步,“您怎得走路這樣悄悄,奴婢都沒發現。您可是要……搜查奴婢?”
墨竹長相質樸素來老實謹慎,言行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比玉華宮那個隻會谄媚讨好做任何時都不粘鍋的大宮女含星認真許多。可姜穆臨總覺得她太過機警了,那當衆在春尋殿藏紙人的事,不似她能做得出的。
“手裡拿的什麼?”男子話音嚴苛,眼神如刀鋒,盯着她手中絹帕包裹起來的東西。
“沒、沒什麼要緊的。”墨竹将帕子往袖中藏了藏,“不過是一些舊物,用壞了,奴婢正準備拿去竈下燒了。”
“拿過來。”
“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