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多言,姜穆臨直接搶過那帕包。宮燈搖曳間,他見一疊剪得猙獰的紙人赫然露出,夜風撩過,幾片紙人飄飄蕩蕩落在地上,在青磚上投下詭異的影子。
“大人饒命啊!”墨竹見狀撲通跪地,額頭抵在冰冷磚面上,驚恐萬分。
“說清楚。”姜穆臨劍眉緊蹙,“否則,禦前對峙或刑部大牢,總得見一個。”
“是……是我們娘娘……”宮女渾身戰栗,帶着哭腔道,“娘娘命奴婢放在春尋殿詛咒楚婕妤的東西……奴婢實在不敢,可娘娘說若不放就要了奴婢的性命,奴婢實在害怕……今日去放時還被岚蝶姑娘撞見,奴婢越想越怕便想趁夜燒了……”
“那你如何向柔淑妃交代?”
“就說、就說已經放了……”
“那你可還做過其他的勾當?下毒的事你可有參與?”
“沒有!奴婢萬萬不敢!”墨竹猛然擡頭央求,眼中盡是無助和恐懼,“隻有這一回……大人饒過奴婢吧!”
姜穆臨凝視着這張惶恐面容,心中暗歎,果真是她麼。
“東西我收走了,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明日晨起我便會向皇上禀報,你還有一次将功折罪的機會,事件重大,你可掂量好了。”
“是!奴婢明白!多謝大人大恩大德!”
待那挺拔身影消失在宮道盡頭,墨竹緩緩起身。夜風拂過她的面龐,将她嘴角帶起一抹詭秘笑意,恰似那飄然的紙人般森然。
姜穆臨轉身又來到春尋殿,恰逢荷如正在殿内,他倏然現身,攔住了她的去路,并将其帶到僻靜處。
“大人??”荷如被吓了一跳,慌張問,“您要作何?”
“太後娘娘不日回銮,”姜穆臨面無表情負手交代,“「靜佛宮」即将新進一批小宮女缺人教導。春尋殿這幾日事情已平,邃想請人過去幫襯兩日,月霜事務多,紅蕊是婕妤陪嫁,淩鸢岚蝶又要操持後廚,你可有空?”
荷如一聽姜侍衛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自是不能拒絕,俯身行禮:“好的大人,奴婢明日便去。”
“嗯。”姜穆臨目光變得深邃,“你素來伶俐,善解人意。待婕妤平安産子,自有你的好前程。”
“謝大人擡愛。”
姜穆臨為免打草驚蛇,借太後回宮需要人手和日後升遷為由暫且穩住她。畢竟抓她的證據并不充分,恐她鬧起來楚婕妤抗拒。此事他已暗中知會淩鸢,言明荷如将前往太後宮中當值數日,想來便無大礙。等荷如出了春尋殿,他自會将她運出宮去,此後這裡不會有她的名字。
姜穆臨自玉華宮欲離去,途徑花圃時忽然駐足。他記得今日晨起曾見淩鸢在牡丹花前徘徊良久,情難自已,不知是否觸景生情。不過這粉牡丹開得精緻鮮豔,異香撲鼻,想必是柔淑妃精心珍愛的傑作了。
侍衛身影漸遠,荷如轉頭回春尋殿,走了兩步猛然頓住。
“不對勁……”她喃喃自語,立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指甲不自覺攥緊衣角。夜風吹動她淩亂的額前碎發,露出一雙震驚的眼睛。
她知道,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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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曉,天色霧沉沉,不見一絲天光透入朱檐。
紅蕊早早便至尚功局讨了新茶,從外頭雀躍回宮。荷如見她滿面春風,不由笑問:“這是得了什麼寶貝?”
“蒙頂甘露!”紅蕊将茶包捧在胸前,眸中閃光,“可是尚好的東西呢!”
“喲這可是稀罕物。前兒見淑妃娘娘品過,說是清透如露,别有滋味。”荷如頓了下,“隻是咱們娘娘怕苦,這茶雖清雅,隻怕娘娘喝來不習慣。我見墨竹伺候柔淑妃喝茶,總是折些新鮮花瓣在茶裡,花香伴着茶韻,倒是比那尋常茉莉香片更添三分清緻。”
“當真??”紅蕊眼睛一亮,“娘娘确是怕苦,我這就去折些花瓣來,橫豎院子裡牡丹開了那麼多,遲早也要凋零,柔淑妃也看不完,我折點來泡茶!”
“好,快去罷。”
紅蕊應聲而出,奔跑中的衣裙翻飛,直往牡丹花叢中去。
像一隻紅色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