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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意柔回眸看向淩鸢之際，衆人亦随之紛紛轉身，神色各異。或驚或疑，或懼或思，似被意外的驚風揭下面具，露出頃刻的真實。

在三毒局天衣無縫的策劃中，唯一的橫生枝節就是這個半路殺出的淩鸢，不然楚婕妤很可能第一毒時就已身亡。荷如被侍衛拉起拖走時，恨意無窮地死死盯着淩鸢，似乎特别害怕自己用性命為賭注的棋局，被他人一腳踢翻。

墨竹也頻頻回頭，望向蘭昭儀的目光滿是不安焦急。但池聽蘭隻是颦眉思索，一眼都未能給予這個替她賣命之人。她心中新的顧忌，亦是這個突然要進玉華宮的淩鸢。

姜穆臨和岚蝶，更是疑惑難解，奈何身在禦前，隻得把滿腹疑問咽下。

最滿意的還是皇帝：“好，這既是你的心願，朕便成全你。柳昭儀雖禁足，但一應衣食仍不可怠慢，你手藝好，能給她多進補些。其餘所有人等，即日起沒有朕的準許，皆禁絕出入玉華宮。”

蘭昭儀慌忙開口：“臣妾也不可嗎？臣妾想陪着姐姐……”

“不可。”

柳意柔聞言，挺直的肩終是洩了氣。她回身垂下眼簾，不再說什麼。倒是天子有所不忍，着意又添了兩句：“待事情水落石出之日，朕定會還你公道，放你出來。”

但如若永無昭雪之時——今日便是永訣。

“臣妾謝過皇上。”

柳意柔最後還是擡了眸子，秋水深深地看了她的「謝郎」一眼，後轉身離去。

“姐姐……這可如何是好，墨竹怎會做那種事……”回宮路上，冷得顫抖，蘭昭儀淚珠滾落胭脂暈花，一張芙蓉面哭得淩亂不堪，“今後姐姐獨居深宮，往後處境不知會變得如何，妹妹孤身一人，沒了主心骨也不知能去何處……”

“本宮……”柳意柔神色微凝，尚未适應改口，頓了頓才繼續，“我自有辦法脫身，家中定會派人去江南楚家幫襯些，屆時能替我通融。爺爺在前朝亦會為我分辨，出宮并非難事……”說罷她目光微暗，“難就難在，出來後指定受人冷眼，我打進宮就是淑妃，現下要從昭儀做起，我這性子一時還怕遭不住。”

“姐姐别灰心嘛，皇上分明念着你呢！方才大殿上他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更不忍心責罰，恨不得你随口編個謊啊，把我說成那兇手，皇上也一并信了，把我綁了拖去大獄，趕緊着給你洗脫冤屈呢！”

池聽蘭聽聞哭也不哭了忽而語言怪誕起來，揮着手帕誇張描述，語調一驚一乍，聽得柳意柔無奈：“可不能拿這種話哄我開心……你自己得當心些，别着了她們的道。我雖禁足，但的确有皇上眷顧，不會有事的。”

“姐姐不傷心便好。”池聽蘭輕歎，“我就怕你因此消沉，一蹶不振了……”

“怎會？”柳意柔揚了揚頭，“比這更痛的事，我也熬過來了，禁足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不還陪進來一個做飯的，那廚娘也不知怎麼想的，竟自己爬進墳墓。”

“哎呦！”蘭昭儀又忽而拍手，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竟忘了，那可是皇上禦用的小廚娘呢！我估摸着是她瞧着皇上心疼姐姐，又不好明說，特意留下替你們倆傳情遞話呢～等将來你出來了，說不定也就跟着飛升了。”

“不知，或許吧。”柳意柔沒有肯定，她并不這麼認為。

行至岔路，池聽蘭駐足，神色凄然難過，緊緊握住對面女人的手：“那姐姐，我就先走了……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上一面，你……千萬珍重啊。”

“你也是。”

柳意柔獨自離去，池聽蘭停下腳步，回頭看那抹身影消失在宮牆轉角，才收回目光。

臉上的哀戚之色驟然褪盡，神情變得陰狠冷漠。

“一石三鳥，還剩了一鳥，偏又飛進來一隻。真難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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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婕妤的靈柩停于歸靈殿，殿内冷清，香火廖落。隻有皇後來看了一眼，待淩鸢備好午膳趕來之前便匆匆離去。

她和岚蝶跪在靈前，一張張往火盆裡添着紙錢。岚蝶悄悄多取了幾疊，低聲絮語着：“紅蕊，雖說不想讓你走，但你既随了主子去，黃泉路上便好生伺候着……來世若有機緣，再續這主仆情分罷。”

淩鸢看着楚婕妤的靈位，也歎了口氣喉頭發苦低吟：“人死如燈滅，婕妤縱是含冤而去，這深宮裡也不過添一縷孤魂而已……無人可惜無人惦念。甚至連哭喪的人都湊不齊，就這樣悄沒聲的，沒了就沒了。”

“曆來如此。”岚蝶撥弄着火盆，火星噼啪炸開，“今日若是柔淑妃薨了，也不過是多些儀仗，多幾聲假哭。過了頭七，誰還記得玉華宮有過淑妃娘娘，早就等着迎新人笑臉了。”

岚蝶說了實話，但淩鸢作為現代人，卻心頭如壓寒冰，終究難忍這般薄情。

姜穆臨領着侍衛擡靈而出，淩鸢随至院門相送。天際陰雲密布，忽有一線天光破雲而出，恰好落在素白靈幡上，恍若天公垂淚，為伊送行。

淩鸢回到春尋殿，站在殿外擡頭再看那縷微光，卻早已消散。她忽憶起楚晚溪那日在櫻花樹下，接住落花時說過的那句話。

“真好啊，春天。”

豆大的淚珠，就奪眶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