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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意柔從未見過這般狡黠婢子，古靈精怪是一點不怕主子，不似池聽蘭在她面前曲意逢迎怕她懼她，倒似她家中小妹般率真可親。莫非因着自己禁足之故，這丫頭沒了規矩，才這般大膽放肆？

“你在譏诮我？”她纖眉微挑，直白質問。

淩鸢聞言，竟将碗勺重重一擱，檀木桌發出清脆聲響。她桃花眼圓瞪，氣鼓鼓不忿：“哎呦我的好昭儀，我喂你吃飯，怕你餓着，你竟這樣尋思人家！我受了好大冤屈，幹脆找個房梁懸绫自盡算了！”

“你…”柳昭儀見她這般胡鬧，嗔怪着立了眼睛：“……你怎還生上氣了，該吊死的是我罷。”

“你有什麼好吊死的，”淩鸢說着，用勺子輕點窗外的朱漆碧瓦，“你這麼大宮阙住着，暖閣香閨躺着，錦衣玉食用着，還有我這麼好的奴婢伺候着。這般神仙日子，給我我都要樂瘋了！”

淩鸢是真心羨慕啊，手舞足蹈揮得袖擺上的花像翻飛的蝶。

柳昭儀卻沒那心思，蹙眉歎息：“我被禁足之辱，六宮之人還不知怎麼竊笑我呢，我哪有心思逍遙玩樂？”

“讓她們去笑好了！”淩鸢大聲否定，湊近來非持己見，“她們根本就不知曉您一個人住到底有多樂哉。待明日咱倆和岚蝶，将院裡的花圃重新翻整一番，重新種上花，到時候别提多漂亮了。可恨那荷如害人性命，還糟蹋了東西，我們得趁着還是春日，再把那枯了的花都種起來！”

“種花？”柳意柔怔然，出了這麼大的事，這丫頭不思憂慮，反倒折騰起這些小事，令人不解。

“對呢。我的意思是，你還是要尋點樂子事兒做呀，不能整日這般愁眉苦臉，打起精神多出去走動走動，不然身子就垮掉了。就替你決定了，就種花！尚功局裡奇花異草應有盡有，我一定能替你讨來。咱們就春播夏種，秋收冬藏，這深宮歲月，也能變得自由閑趣，不是嘛。”

淩鸢所言，字字真心。這般環境，若放在現代，怎麼不算神仙日子呢。她本就是個喜靜的宅女，如今碰上這大院幽居，庭宇深深，花木扶疏，後廚還有炊煙袅袅，又有幾個說得上話的好友相伴，縱然暫時困于此地，也别提多舒服自在了。

“……聽你這般說，倒也有道理。”柳意柔素來不是那鑽牛角尖的性子，盡管淩鸢不過是小小宮女，所言之事她也會細細思量，她亦真心認同愛花之人的雅興，确實能免去幾多煩惱，“所以，這便是你留下來陪我的原因？”

“也不全是。”淩鸢神色忽變得認真，耐心凝望着她，“我知娘娘蒙冤，荷如臨刑前仍叫嚣着要您死，可見她們做局的目的并為達成。若您獨居于此，無人真心相護，難免不會有人偷摸進來，暗中加害。你可知皇上為何不許旁人進出？連蘭昭儀都不得入内，含星亦被打發走，便是防着所有人呢。但他信我，所以就将你交給我了～”

“果真如此？”柳意柔眸光倏得亮了，湊近端詳淩鸢，“我還以為……他怨我了，不許旁人再跟我往來……”提及天子，她語氣裡添了幾分柔軟。

“他怎會怨你？可處處為你留心呢。”淩鸢眉頭一皺，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你這般驕傲的人，怎麼在皇上面這般不自信？”

“……他可是天子。”柳意柔低下眼簾，指尖輕撫袖口暗紋，聲音呢喃，“我再驕傲在他面前也會羞愧。再者，我深愛他，愛至深處，難免卑微，你可懂得？”

“不懂不懂不懂！”淩鸢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到底有什麼好卑微的？不就是一個男人？”

柳昭儀聞言怔然半晌，才斥道：“他是皇上。”

“他是男人。”

“你這妮子……”柳意柔一時語塞，奈何今日今時是當真拿她一點辦法沒有，隻能無奈，“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若叫人聽了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可這話我隻說給你聽～”淩鸢聽罷笑嘻嘻往她眼前擠，腦袋在她領口的絨毛上蹭了蹭，像隻慣會撒嬌的小貓，“你會說出去嘛～”

柳意柔拿起筷子，輕敲了下她的鼻尖。

“吃飯吧，再聽你胡言，我都要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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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蝶收拾好她倆的衣物到玉華宮，忙完後自外走進殿内。剛欲屈膝行禮，擡眼就見淩鸢竟與柳昭儀比肩而坐，言笑晏晏，淩鸢還給昭儀布菜，輕催她用湯，親昵之态宛若閨中密友……

“岚蝶你忙完啦，快過來一起用。”她還回首，用自在笑顔連連向她招手。

岚蝶僵立原地，指尖猶帶着浣衣後的寒冷，她搓着搓着就發了顫。眼前可是昔日高貴的淑妃娘娘，縱使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與她同席用膳啊。

“且用這手爐暖暖罷。”柳意柔細心看到她手冷，竟将懷中暖爐遞過來，驚得岚蝶手足無措，不知該跪謝恩典，還是恭敬接過。這般窘态，逗得淩鸢捂嘴輕笑。

“愣着做甚，快接着呀！”随後徑直拿過手爐塞入岚蝶掌心，又拽其衣袖按在桌前，舀了碗百合粥放在她面前。

岚蝶當真恍若做夢，這般雕花紫檀案桌，這般琳琅佳肴，她平生根本沒見過。心下實在惶恐，思索着，這是不是什麼陷阱，她會不會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