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幫我端一碗清水來。”
口中正說時,擡眼看到一旁盯着她欲言又止的石蓮,略一頓後立時又加了一句。
“哦,還有件事兒!麻煩再給我添張琴凳。”
石蓮其實最初聽到這首曲子時,便抱定主意一會兒見到人後要多囑咐幾句。可眼下聽說這曲子是本人所選,一時竟又不知該不該多話。
正在這檔口,被小道士一嗓子吼回了神。
“……”
這位倒是真不拿自己當外人,與其相比自己才是在此做客的那一位。
石蓮無語片刻,苦笑着搖頭提點道。
“我雖不知你為何選這首曲子,但我很清楚你的對手在其上曾花費多少心思。若你有什麼必勝手段,最好一開場便都用出來,否則怕是回天乏術。哦,最好讓她先彈。”
石婵聞言眨眨眼,隻笑着點頭道了聲“多謝”。
石蓮一時弄不清對方是聽進去了,還是當她多管閑事,指手畫腳。
但搬着琴凳與一盞清水的丫鬟恰在此時已去而複返,有旁人在側,她也不好多問其他。
石府的丫鬟,尤其是松鶴堂裡伺候的人,可謂各個都自視甚高。
平日裡不說外來借住的族親旁系不敢支使,就是府内的公子小姐想勞動他們多走幾步也要好商好量客氣非常。
這會兒被他們眼中一個走江湖招搖撞騙的小道士使喚,不用多猜也能想見其憋屈與惱恨。
若不是親眼看到錢嬷嬷忍讓,自是無人會搭理石婵。
所以,這會兒拿來的琴凳與盛清水的瓷盅都是石府最次一等。
石婵卻全沒發現,或該說她根本就沒多留意一眼。
隻在看到丫鬟拿來自己所需後,十分真誠的道了聲謝并親手接過後,轉頭沖石蓮招呼道。
“你真不去那邊坐?”
丫鬟眼見支使自個的小道士,竟連被針對敷衍都不知,一瞬仿佛狠狠打出一拳卻砸在棉花上。
自個被氣的暗傷,滿肚子準備好的尖酸刻薄與陰陽怪氣都沒了用處,倒白瞎了她一番“苦心”。
但明面上招惹,一個錢嬷嬷都不敢正面硬碰的人物?她可還沒那麼傻。
暗暗運氣又磨牙後,小丫鬟也隻能低哼一聲,扭頭快步離開此地。免得一會兒自個忍不住,憑白當了别人的馬前卒。
石婵正等着石蓮開口,不想卻先聽到耳畔一聲冷哼。
詫異轉頭看向聲源,卻隻見才幫忙的小丫鬟眉間郁郁,含情脈脈般瞪了她一眼,便扭頭揚長而去。
愣愣收回目光,她忍不住低聲與石蓮咬耳朵。
“呃,這府裡讓人幫忙後除了道謝,是還有什麼規矩不成?或者,我剛請她幫忙會讓人誤會什麼嗎?”
石蓮被這話問的撲哧一笑。搖了搖頭後,歎息道。
“你啊,就别想些有的沒的了,好好專心眼下的比試,若有其他困惑賽後問我也是一樣。”
說着,她擡手接過琴凳,放在琴台旁一步遠處,便是用行動回答了石婵的問題。
待安置好自己的座位,石蓮回身又去接,某個仍好奇盯着遠去背影之人手中半滿的粗瓷茶碗。
待看清其中大概也就夠兩口的冷水,她一瞬有些發愣。
“……多謝。”
石婵被這一聲低沉又飽含歉意的謝聲喚回神,詫異的眨眨眼,看向石蓮。
“呃,你在謝我?為什麼?”
石蓮目光仍盯着茶杯,邊開口邊拿出自己随身一塵不染的白布帕,擦拭杯口。
“你是渴了吧?或是為了一會兒更好彈奏?我聽說有人彈琴前會喝茶凝神。為了給我安個位置,你才故意放低要求改成清水?”
石婵愣了愣,忽然一笑。
“你可真聰明。”
石蓮深吸一口氣,“其實,你并不用……”
不等說完,石婵已一擡手截停。
“你剛說的這些我可是一絲一毫都沒能想到。雖說的确是擔心你沒地方坐,開口多要了一個凳子,但那完全是舉手之勞,不用特别記在心上哈。”
說着從對方手中接過杯子,并順帶手連巾帕也拿過來,又坐回原位,才繼續道。
“至于這杯水,雖真的是因為太渴,但要喝的人可不是我哦。多謝你的帕子,我正愁沒有合适的,借我一用哈。弄不壞,之後洗幹淨再還你。”
“你坐,我有事要忙。咱一會兒比完再聊。”
話畢,果然立時低了頭,全神貫注在自己雙手上。
“……”
石蓮瞪着眼,一瞬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這人,還真是……夠随性坦蕩的。